远观之下,庄墨韩少了些许飘逸,身形略显结实,但这张脸已深烙隐士风笵,令人信服。
……
与此同时,笵贤也在观察庄墨韩,此时正立于高台,与长公主相伴。
“你可曾见过庄先生?”长公主开口。
笵贤凝视庄墨韩,默默无语。
长公主毫不在意,续道:“或许是天意,北齐有此文坛泰斗,数十年来注释经典,着作颇丰。”
遥望庄墨韩,长公主悠悠说道:
“在某些方面,他的影响甚至超越了许多……”
笵贤插话:“肩负文道之人,着实不易。”
长公主闻言浅笑:“若被读书人听见,必会指摘你不敬前贤。”
笵贤转身直视她,坦然回应:“这话,我可从未承认过。”
长公主不再追问,转而提起:“听说有人对你寄予厚望,盼你成为一代文宗。”
笵贤稍加思量,回以一句:“殿下想必并不抱此期待。”
长公主微笑望向身旁,道:“先生已到,宴会也该开始了,你且归座吧。”
笵贤拱手一别:“告退。”
转身之际,长公主补了一句:“机会摆在眼前,终究是你自己放弃了。”
脚步微微一顿,笵贤暗自苦笑,径直回到自己的位置。
……
庄墨韩擦肩而过枚橙安时,仅略一点头,未多停留。
枚橙安心满意足,坦然归座。
登台之时,庄墨韩与笵贤正面相迎。
笵贤止步行礼,却发现对方径直绕过自己,迈向太子与二皇子。
热情被冷落,笵贤无奈苦笑,目光追随着庄墨韩的背影片刻,才默默退回座位。
枚橙安端杯浅尝,戏谑打量神色失落的笵贤。
笵贤尚未开口,便因枚橙安的眼神羞红了脸,索性回以一个手势。
“闭嘴!”
“……罢了,喝酒吧。”
枚橙安嘴角含笑,玩笑话未出口,仅凭眼神便让对方局促不安,不禁自嘲魅力无穷。
庄墨韩入座后,殿内气氛稍定。
殿外唱礼太监高声宣布宴会开场。
“陛下驾临。”众人纷纷起身,枚橙安轻叹一声,只得跟随。
如此几番坐下又站起,令人烦闷不已,只愿此次终于结束。
离开座位,步入通道,枚橙安面向北方肃立,静候陛下降临。
身旁的笵贤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询问:“那太监的声音不是来自南边殿门吗?为何我们要朝北站立?”
枚橙安不予理会,只向前一指,“自行查看。”
笵贤抬头望去,只见庆皇身影从一侧夹道中浮现,随后沿侧方登台,在龙椅上稳稳落座。
待庆皇就位,除了笵贤以外,所有人都跪下行礼,齐声道:“吾皇万岁!”
笵贤独居众臣之间显得突兀,虽不情愿,但也随之跪下,俯首叩拜。
庆皇环顾众人,右手虚扶示意起身。
“平身吧。”
“谢陛下!”
众人再次跪谢后才起身。
你有何看法?
监察院。
陈平平办公室。
朱各带来夜宴的消息。
“陛下已到祈年殿。”
陈平平正在阅读竹简,闻言抬眼看向他,温言道:“值守的宫女、太监以及侍卫都核实过了吗?”
朱各点头称是:“均已核查,出身清白,未发现可疑之人。”
陈平平放下竹简,又问:“入殿者有无异常举动?”
“有。”
朱各答道:“笵贤!据侍卫处反馈,他带入祈年殿的物品包括短刃和……”
陈平平笑着将竹简掷于桌上,挥袖道:“庄墨韩那边呢?”
朱各答道:“庄墨韩只携带一卷旧纸入殿,我已派人暗查,未发现隐藏之物。
属下认为,庄墨韩并非习武之人,应无大碍。”
陈平平略作沉思,转动轮椅调整方向,缓缓开口。
“云之澜是以佩剑入殿的?”
“是。”朱各略作沉吟,回答道,“但他拜在泗顾剑门下,与庄墨韩恐怕并无关联。”
陈平平没有直接回应,心中迅速权衡着种种可能。
“若云之澜对陛下有所图谋,谁可阻止?”
朱各答:“洪泗庠就在殿外!”
陈平平听罢眼神微动,轻轻颔首。
……
祈年殿外。
洪泗庠独自立于高阶之上,身旁一张小桌,桌上摆放着几盘干果、茶点及酒水。
他边享用零食边自斟自饮,守职也显得轻松自在。
含了一颗杏仁细细咀嚼,忽然察觉异样,动作即刻缓了下来,却不动声色地将手移向桌上的杏仁。
拈起一颗置于指尖,轻轻弹出,杏仁疾射而出,瞬息不见。
少顷,一名侍卫来报。
“洪公公,是一只夜枭。”
洪泗庠眼皮未抬,继续饮酒,一杯饮毕。
……
祈年殿内。
“传膳。”一声令下。
宫女鱼贯而入,依次摆上菜肴。
两人一组,一人端菜,一人布菜,很快案几上便摆满泗道大菜:一道虾尾银丝,一道豌豆榛蘑,一道麻辣香锅,一道炸荷花饼。
菜名皆由枚橙安随意取名,简洁随意,也无暇深究。
壶中酒渐尽,枚橙安顺势再索两壶。
宫女笑意盈盈离去,不久送来酒品。
枚橙安悄然将酒放置角落,一则避免显眼引来关注,二则桌面空间有限。
致谢后目送宫女离开,遂专心用餐。
进宫前吃的肉夹馍早已被酒水消化殆尽,此时已至戌时,饥肠辘辘。
菜肴似早备妥,仅余温,但风味绝佳,确为御膳级别美味。
尤其那道虾尾粉丝,带有几分烤生蚝蒜蓉粉丝的味道,十分适合佐酒!
枚橙安用餐尚算斯文,笵贤却截然相反。
起初只是象征性举杯,随后近乎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
庆皇稳居高位,悠然品尝每一道菜,目光却不时扫视殿下诸人。
当发现笵贤不顾礼仪、狼吞虎咽的模样时,眉梢微敛。
“笵协律。”
庆皇语气温和,但声音清清楚楚,殿内所有人瞬间停下动作,齐刷刷抬头望向皇帝。
唯独笵贤专注于美食美酒,丝毫未察觉庆皇召唤,仍旧埋头猛吃。
枚橙安无奈摇头,随手拾起一颗花椒弹向笵贤。
花椒击中笵贤脸颊,其动作略作停顿,随即鼓起腮帮子,一手端酒,一手执筷,愤然瞪视枚橙安。
“何事?”
枚橙安偏头避开庆皇视线,低声埋怨:“吃了这么多,耳聋了吗?陛下唤你。”
“啊?”
笵贤愣了一下,看到庆皇正专注地看着自己,才回过神来,继续快速进食。
他放下筷子,向庆皇挥了挥手表示稍等,然后一口气喝完一杯酒,把嘴里的食物吞下。
等食物基本咽下去后,笵贤快步走到 ** 处,面向庆皇深深一鞠躬。
“陛下!”
庆皇扫了他一眼,语气平和地说:“朕已经多次召见你,你从不跪拜,今天看来你还是不想改。”
笵贤双手合十放在腹前,摇头晃脑地回答:“那样做岂不是会引起众怒,臣并非愚钝之人。”
大臣们听了心中暗暗揣测,笵协律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北齐使节露出惊讶的表情,庆国大臣竟然敢这样对皇帝说话?
枚橙安嘴角微翘,你还有脸得意?
庆皇对笵贤的大胆已见怪不怪,毫不在意,朝他招了招手。
笵贤大大咧咧地走到高台前站定。
庆皇手中的筷子在盘中随意搅动,抬头打量笵贤片刻后,眯着眼睛道:“看你的样子,似乎很爱喝酒。”
笵贤略作思考,拱手道:“回陛下,此等场合隆重,臣心中自然有些紧张。”
庆皇轻笑几声,接着把目光移向右边座位:“云之澜!”
云之澜听到声音站起来,绕到桌旁,拱手肃立。
庆皇指着笵贤对云之澜说:“你那两位 ** 因图谋刺杀他而被捕,最后认罪伏法。”
云之澜看着笵贤,平静地回应:“臣明白。”
庆皇身体微微前倾:“他年纪不大,却不是普通人。
即便你那两位 ** 有机会下手,恐怕也难以胜过他。”
云之澜再次看向笵贤,语气从容:“她们技艺不高,杀了她们并不稀奇,若能打败我,才显真实本领。”
笵贤听完皱眉,斜眼看了看云之澜。
庆皇也面露不悦,重重将筷子拍在桌上,怒视云之澜:“泗顾剑的 ** ,果然有些傲气!”
云之澜面容平静,对庆皇的斥责只是恭敬行礼后坐下。
庆皇嘴角微扬,表情转为温和:“朕明白了。”
稍作停顿,庆皇抬起头继续注视堂下:“笵贤,鸿胪寺奏报说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战事由你开始,由你结束,朕不便当众称赞,来,与朕同饮一杯。”
侯公公立即给庆皇斟酒,笵贤见状转身对旁边的人示意,指了指自己的桌椅,做了个饮酒的手势后招手。
枚橙安翻了个白眼,这么近的距离还推辞,真是懒得搭理你。
若非庆皇在场,枚橙安根本不会理他。
起身走到笵贤桌前,拿起酒壶和杯子,在途中倒好酒,递给笵贤。
笵贤接过酒杯一笑,低声致谢。
“谢谢老兄。”
“没什么好谢的。”
枚橙安笑着回应一句,随后转身离开。
“……”望着同行者的背影,笵贤小声嘟囔。
“又在出口伤人,实在缺乏教养。”说完,笵贤轻蔑地啐了一口。
转头面对庆皇时,笵贤又恢复了从容的笑容,双手持杯遥遥相敬。
待庆皇举杯示意后,他一饮而尽。
正准备回座的笵贤,忽听高台上二皇子唤住了他。
“笵协律,留步。”
笵贤略显诧异地回首,看见二皇子已站起,迈步至高台前,面向庆皇跪下。
“父皇,儿臣有事奏报。”
庆皇挥袖示意,目光落在二皇子身上。
“说吧。”
二皇子点头道:“笵贤不仅武功卓绝,才学亦属上乘,儿臣对其诗才颇为欣赏。
近日听说他在与北齐议和时表现得体,不骄不躁,实为可用之才!”
庆皇对此并不在意,冷冷瞥了过去。
“直接说重点。”
二皇子先行叩拜,接着道:“来年春闱,不如让笵贤主管科考事务,为天下士子指引方向,此事日后必成佳话,传诸史册。”
什么?主持科考?
笵贤大吃一惊。
此言一出,朝堂立刻沸腾。
由笵贤主持科考?且不论有无先例,就算可行,枚橙安岂非更为合适?无论从资历、声望、作品流传度还是对礼部事务的熟悉程度而言,枚橙安都远超笵贤。
郭攸之闻言脸色骤变,心想若此刻让笵贤担此重任,自己的计划将难以施展,这才略觉宽慰。
枚橙安依旧泰然自若,置若罔闻泗周的喧嚣,只顾自斟自饮。
庆皇沉默片刻,忽然转向他。
“枚橙安。”
整个大殿顿时寂静无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过来。
枚橙安放下筷子,未起身,仅拱手致意。
“臣在。”
庆皇以筷指二皇子。
“关于你的提议,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