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王处长陷入短暂性失忆的首日,便深深领略了世态的炎凉。他那在外地求学的儿子,自是无法伴于身旁,唯有妻子在侧悉心照料。而一众领导、同事,依旧按部就班地忙碌着,仿若他的遭遇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唯有财务处的老辛,趁着下班的间隙,顺路前来瞧了一瞧。老辛瞧罢,只是缓缓摇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该啊!” 便转身离去,留下满心苦涩的王处长。
次日,学校领导班子齐聚一堂,审议各项事宜。何校长所提议的教务处设备仪器购置方案,在众人的讨论中得以顺利通过。众人皆言此方案乃是解决实际问题、应急应需的大好事,纷纷夸赞何校长不愧是真正办学的行家,堪称名副其实的双带头人。说这话时,众人的目光还不时地朝边上的名义一把手齐书记瞅去。只见齐书记的脸色愈发难看,而众人鼓掌的劲头却愈发高涨。
这齐为民书记,乃是去年学生空调事件之后,空降到这所学校的。他初来乍到,在学校里并无深厚的群众基础,想要大力开展的思想政治工作,亦是处处碰壁,难以入手。久而久之,学校班子决策会议上逐渐形成了那令人无奈的 “两个凡是”:“凡是齐书记提议的,必定会遭到否决;凡是齐书记否决的,必定会被再次审议。”
如此看来,原来最为憋屈之人,并非那为空调之事四处奔波的王处长,而是这空有其名的齐书记。齐书记满心愤懑地回到办公室,只因在工作中被院长及其小圈子孤立,毫无话语权可言,更是无法完成上级交付的工作任务。他心中暗自思量,如今这局面,怕是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能寻得一线生机。念及此处,他缓缓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的朋友圈,手指颤抖着写下:“从未发过朋友圈,就以这种方式结束吧。人生五十未满,少年勤勉……”
而后,便传出了齐书记失踪的消息。有人在河边寻得了他的一只鞋,一时间,学校内外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到了第三日,省城之中,竟真的出了一件惊天大事。
当日中午,那闷热的天气仿若热到了极致。本应繁华热闹的省城商业大街,此刻却几乎不见行人的踪迹。沥青路面在烈日的炙烤下,仿佛随时都要融化;汽车轮胎也似不堪重负,随时可能爆裂。空调房,此时便成了人们的救命之所,室内室外,仿若两个世界。市民们的心情,也随着这酷热的天气,差到了极点。
约莫下午四点时分,突然,一阵阵凉风徐徐袭来。众人仿若重获新生一般,纷纷走上街头,尽情享受着这份久违的清凉。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在路边忙碌地散发着传单,一边发,一边高声呼喊:“快看,快看!大发超市,晚上六点抢免费鸡蛋,蔬菜水果半价,还赠送购物大礼包。”
这宣传的效果立竿见影。大发超市位于新开业的大型购物中心大发商城的地下一楼。大约五点时,大发超市门口便开始聚集起了人流,且队伍越排越长,慢慢延伸到了路边,甚至排到了高架桥头。
众人欢声笑语,满心憧憬着那诱人的大礼包,仿佛已经能闻到免费鸡蛋炒熟后的香味。然而,谁也未曾料到,这看似美好的一切,竟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六点左右,免费活动准时开启。人流如潮水般涌入超市,一时间,笑声、呼喊声、争吵声交织在一起,场面热闹非凡。一刻钟后,风力陡然加大,一片厚厚的乌云迅速压了过来,豆大的雨点开始噼里啪啦地滴落。还未进入超市的人群,见状开始拼命往里挤。雨势愈发凶猛,拥挤的人流逐渐将超市的出入通道完全堵塞。
起初,这场雨被众人视为久旱之后的甘霖,大家都沉浸在这场雨中,享受着清凉。然而,疾风骤雨持续了一个小时后,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雷电交加,暴风呼啸,大雨仿若喷灌一般,哗哗地落下。道路瞬间变成了河流,汽车被逼停在路中央,自行车和电动自行车更是寸步难行。有的人无奈之下,干脆扔了车子,匆忙赶到路边店铺避雨。
突然,有人惊声喊道:“脚底有水了!”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水竟然是往超市里面倒灌。超市方面见状,紧急停止了活动,开始疏散人流。然而,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外面的人却还在拼命往里挤,人群顿时陷入了骚乱。此时,免费鸡蛋的诱惑力早已消失殆尽,众人纷纷咒骂着这鬼天气,埋怨着后面的人为何还傻乎乎地往里挤。
此时,超市里面的积水已经没过了小腿。超市经理却依旧固执地不同意开放安全通道,只因他担心里面的人尚未付钱,还怕他们趁乱顺走超市的商品。在后果未知的情况下,责任心和金钱意识,竟诱导他做出了这般错误的决策,而这个错误,往往是无法弥补的。
积水的冲击力越来越大,冲开了超市的隔断门,货架和储物柜也被纷纷冲倒,人群彻底失控。里面的人不顾一切地冲开超市格栅,唯一的信念便是设法跑出去。而外面的人,却站在别人的生命通道上,一脸冷漠地欣赏着里面的混乱,甚至看着漂浮起来的货物,心中涌起一种免费捡过来的冲动。
在别人的危险面前,多数人都成了无辜的看客。看客们不嫌事大,还有人掏出手机拍照、录像。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小姑娘,甚至开启了直播,兴奋地喊道:“家人们,快来看啊!大发超市!大发超市!我在前线向你报道。” 视频中,一个浑身湿透的超市工作人员,站在晃晃悠悠的收款台上,声嘶力竭地大声疾呼:“别拿东西,快走!别拿东西,快走!”
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水倒灌得愈发猛烈。超市里,高过人头的水中漂浮着杂乱的货物,甚至还有浮动的人影。大门外,警车声骤然响起,交通、城管、消防战士迅速协同作战,全力维持秩序。他们将堵在出口的人流一个一个往外拽,终于打开了这个至关重要的生命通道。人群被快速疏散,事情看似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然而,并不完美。
意外,往往就在不经意间降临。一根路灯杆,由于长时间被雨水冲刷,正逐渐失去平衡。突然,它直直地倒向了正在指挥抢险的消防队队长张铭。张铭一心救人,却未能自救,这一击,实在太重,重得要命!
众人回过神来,赶忙招呼人手,将他抬上了 120 救援车。由于道路还未抢通,只能先安排急救包扎。然而,张铭的生命特征却变得越来越弱……
在距离超市 200 米的大马路中间,一辆豪华的黑色轿车里,另一种人生悲剧正在悄然上演。
车号为 xx011 的黑色轿车,乃是教育局一把手江涛局长的座驾。江涛局长年近五十,这两年在本市大力推行教育改革、教学研究、教育信息化建设,深受上级领导的赞许,按说也算是个成功人士。然而,他却有个小毛病,也是一些男人的通病,那便是生活作风问题。特别是最近,社会上疯传他和女下属程璐之间关系不清不楚。
程璐,乃是教育局行政办的主任,是个不折不扣的事业型女性。她四十多岁了,却依旧未婚,颇有几分姿色。因工作的缘故,她与江涛局长交流甚多。久而久之,社会上便有了一些风言风语,传说她是局长的小三,江局长还为她购置了一套公寓,甚至两人私下还生了个孩子。
今日下班,因天气恶劣,司机小马准备送江局长回家时,发现程璐也在。江局长主动决定让小马把程璐也一块送回家,小马对此早已习以为常,自然是一口答应,还贴心地为程璐和江局长分别送上了他们爱喝的饮料。
当车子行至大发超市路段时,因雨势过大,桥洞积水已深,无法通行,只得停在了路上。谁也未曾料到,停车之处地势低洼,水位竟越来越高。司机小马焦急地告知江局长:“车不能启动了,我们弃车逃命吧?” 然而,江局长却不同意,他心中恐怕是怕大家再次误会他和程璐的关系。身为一局之长,在他看来,生命事小,声誉事大,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能开车门。
水势愈发汹涌,逐渐没过了车窗的高度,车内开始进水。司机小马惊恐地发现,车门已经打不开了,车内进水断电,车玻璃升降器也完全失效。作为有着十年驾龄的老司机,他深知这意味着什么,于是大声疾呼:“局长,我们会憋死在车里的!” 江局长和程璐听闻,也慌了神,赶忙拉着车把手,用手捶打着车玻璃。
然而,一切都已无济于事!五分钟后,车内恢复了安静,仿若时间都已凝固。
就在此时,天空突然亮起一道长长的闪电,直通天地,将已经黑下来的天空照得透亮。紧接着,一声炸雷响彻寰宇,震得人心发慌。雷电闪过之后,又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时间已经停止。突然,四道蓝色的光柱连接了天地,四个生死兄弟的灵魂,竟将跨越九个世纪穿梭而来。
众人定睛望去,只见灵台之上,宋公明的眼睛开始微微眨巴,还下意识地扣了扣边上李逵的胳膊。果不其然,公孙胜呼唤宋公明遁入生门。李逵见公明奔走,毫不犹豫地跟在后面也跳了出来,公孙胜想要阻拦,却已然来不及了。而后,小李广花荣、矮脚虎王英也相继从灵台跳出。
宋江和李逵相继进入了 xx011 的轿车;王英进入了 120 急救车;花荣竟然窜入了地下的超市。
“这个车里有人!” 突然,有人大声疾呼。随后,十几个壮小伙齐心协力,将车从深水里推了出来。马上有护士上前检查三个人的身体状况,江局长和程璐喷出几口水后,都渐渐有了正常的呼吸。只是程璐的声音和反应变得截然不同,全然没有了往日职场女性的干练模样。只可惜,年轻的司机小马,却已经被宣告死亡。
急救车上也传来了好消息,经过众人的不懈努力,消防队长张铭已经恢复了正常呼吸。正在大家检查地下超市,准备收兵之时,那个在直播中出现的超市管理人员,竟然顺着扶梯从出口游了出来。许是闷得太久,又或是太过劳累的缘故,他刚一出来,便马上昏睡了过去。众人又惊又喜,赶忙将他抬上了急救车。
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这便是人生!逃生的人,将终生难忘这场劫难;淹死的人,却只能难忘终生。
这或许是这群人最为艰难的生命历险,这或许是百年不遇的大雨,这或许是最为失败的商业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