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细碎的海棠花瓣,将永宁侯府的花园拂成一片粉白烟霞。假山石后,苏桃蹲在斑驳的光影里,正用门牙撕扯着油纸包中的芙蓉糕,碎屑混着糖霜簌簌落在月白素衣上。春桃捧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蹲在旁边像只警惕的小兽:\"小姐,您偷听就偷听,能不能别吧唧嘴?这动静大得,怕是连隔壁院的鸡都醒了。\"
\"废话,\"苏桃含糊不清地咽下糕点,指尖沾着的糖霜在石面上按出个歪扭的手印,\"不吃饱哪来的力气挖坑?你听那小蹄子又在编排我了。\"她努了努下巴,月洞门外的海棠花树下,苏莉正被一群锦衣华服的贵女簇拥着,水绿色罗裙上的珍珠流苏随她动作轻颤,像极了她此刻故作委屈的声调。
\"......我那姐姐也不知怎么了,\"苏莉绞着帕子,眼尾偷偷瞟向假山方向,\"前儿个还在花园里追着鸽子跑,非要给它们喂芙蓉糕,吓得上头的老爷都摔了茶碗......\"
\"可不是嘛,\"李尚书家的嫡女折扇掩唇,语气里的轻蔑藏都藏不住,\"上次宫宴更离谱,她居然把御膳房的蒸笼当鼓敲,还说要给太后表演'干饭人战歌'!\"
躲在石后的苏桃挑了挑眉,故意把油纸包捏得哗啦响,惊起两只停在枝头的麻雀。春桃急得直拽她袖子,却见她突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花瓣,踩着一地落英晃了出去,素衣下摆扫过石凳时,还顺势勾走了春桃手里的半块绿豆糕。
\"哎呀,妹妹在说我呢?\"苏桃的声音像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惊得苏莉浑身一颤,头上的赤金步摇险些甩落。她转身时撞翻了旁边丫鬟捧着的茶盘,青瓷盖碗碎在青石路上,溅起的茶水正巧打湿了苏桃的裙角。
\"姐姐怎会在此?\"苏莉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珍珠耳坠在鬓边晃出慌乱的弧度。周围的贵女们瞬间噤声,折扇挡脸的动作僵在半空,唯有李小姐嘴角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讥讽。
\"路过,\"苏桃慢条斯理地舔掉指尖的糖霜,目光扫过苏莉身后贵女们憋笑的脸,\"刚好听见妹妹说我脑子有问题——这可太好了!\"她突然抓住苏莉的手腕,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以后侯府的闲事我可不管了,尤其是管账这种费脑子的事,全交给妹妹处理!\"
这话一出,几个憋不住的贵女当场笑出声。苏莉的脸\"唰\"地白了,腕上的暖玉镯子撞在苏桃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姐姐说笑了,我哪有那个本事......\"
\"怎么会没本事?\"苏桃故作惊讶地扳起手指,素衣口袋里的蜜饯随着动作滚落在地,\"上个月克扣下人的月钱给你买金箔敷脸,上个月把我的月例拿去当掉换珠花,还有前天——\"她突然凑近苏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父亲书房的密信我可看见了,御史台那位六十岁的刘大人,可是托了媒婆上门呢。\"
\"六十岁?!\"苏莉尖叫出声,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苏桃攥得更紧,水绿色裙摆扫落一地海棠花瓣。周围的贵女们交换着眼色,八卦的火苗在眼底越烧越旺。
\"是呀,\"苏桃松开手,假装惋惜地拍着她的肩膀,声音却扬得老高,\"听说刘御史特别喜欢年轻姑娘,前前后后娶了八房姨太太,就缺个像妹妹这样'贤良淑德'的填房呢!\"她故意把\"贤良淑德\"四个字咬得极重,惊得旁边的张小姐差点把手里的绢子掉在地上。
\"我不嫁!\"苏莉猛地甩开她的手,发髻上的珍珠流苏散了两根,掉在泛红的裙摆上。她指着苏桃的手指都在发颤,却被对方笑眯眯地握住手腕:\"妹妹莫急,父亲还说呢,刘御史虽然年纪大,但官拜二品,比镇北王还高半级呢——\"她突然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哎呀,我是不是说漏嘴了?\"
\"镇北王?\"李小姐的折扇\"啪\"地展开,挡住了半张兴奋的脸,\"苏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桃眨了眨眼,从袖兜里摸出块碎银子抛着玩:\"昨儿我路过父亲书房,亲耳听见他夸刘御史'老当益壮',还说'莉儿嫁过去定能享福'——对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像分享什么惊天秘密,\"听说刘御史有个爱好,喜欢看姑娘们绣花到半夜,妹妹的女红那么好,正好对上胃口!\"
\"呕——\"苏莉捂着嘴干呕起来,想起刘御史那把花白的胡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苏桃趁机往前一步,声音甜得发腻:\"妹妹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刘御史说要送你一副'特别的嫁妆'......\"
\"是什么?\"贵女们下意识地凑近,连旁边洒扫的小厮都竖起了耳朵。
苏桃故作神秘地眨眨眼,指着不远处的祠堂方向:\"听说啊,是他前几任夫人的牌位,说要让妹妹好好'孝敬'呢!\"
\"噗——\"不知谁先笑出了声,满场顿时炸开了锅。张小姐笑得直拍大腿,李小姐的折扇差点戳到自己的脸,连苏莉身边的大丫鬟都忍不住背过身去,肩膀抖得像筛糠。苏莉又惊又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被苏桃一把搂住脖子,对着众人朗声道:\"我妹妹就是害羞,其实早就盼着嫁过去呢!毕竟六十岁的老头,总比三十岁的瘸子强,对吧?\"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笑点,贵女们笑得东倒西歪,连假山后的老嬷嬷都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苏莉再也撑不住,\"哇\"地一声哭着跑了,水绿色裙摆扫过满地落花,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
王氏赶到时,正看见女儿哭着扑进她怀里,珍珠发网散了一半,露出的耳尖红得像要滴血。她石榴红的披帛扫过苏桃的鼻尖,护甲几乎戳到对方脸上:\"苏桃!你又欺负你妹妹!\"
\"我哪有欺负她?\"苏桃摊开手,素衣口袋里滚出颗蜜饯,\"我不过是跟妹妹分享好消息——父亲要给她找个六十岁的如意郎君,还是二品大员呢!\"她突然福了福身,笑得像朵盛开的海棠,\"恭喜继母,soon就要当二品诰命的岳母了!\"
\"Soon是什么?\"王氏一愣,护甲在袖中掐得咯咯响。
\"就是'很快'的意思呀!\"苏桃掰着手指头数,\"您想啊,妹妹嫁过去就是正室夫人,以后您去御史府打秋风,岂不是更方便?\"
\"你......\"王氏气得说不出话,苏莉在她怀里哭得更凶了,断断续续地喊着\"我不嫁\"。周围的下人们低着头,石板路上的花瓣被他们憋笑的肩膀震得簌簌发抖。苏桃趁机从王氏带来的食盒里摸出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含糊道:\"哎呀,聊得我都饿了,继母您这桂花糕真不错,比妹妹的眼泪甜多了!\"
就在这时,假山后传来极轻的咳嗽声。苏桃转头,看见萧策立在月洞门处,月白锦袍被风吹起,墨发束在玉冠中,侧脸线条冷硬如冰雕。他看见她看来,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突然转身就走,月白的衣摆扫过廊下的灯笼,惊得里面的烛火晃了三晃。
\"高冷王爷!\"苏桃眼睛一亮,举着糕点就追过去,素衣口袋里的蜜饯掉了一路,\"您也来听墙角啊?我刚才说的六十岁老头,您认识不?\"
萧策脚步未停,声音冷得像檐角的冰棱:\"放肆。\"
\"别这么严肃嘛,\"苏桃追到他身后,把沾着糖霜的糕点往他面前送,\"您看我这脑子,刚才算错了——那御史大人其实才五十八岁,比我爹还小两岁呢!\"
亲卫们集体低头,明光锃亮的甲胄缝隙里漏出憋笑的颤抖。萧策盯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那里映着晚霞的光,还有一丝狡黠的戏谑。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时带起的风卷起地上的花瓣,扑了苏桃一脸。
\"永宁侯的嫡女,\"他的目光扫过她嘴角的糕屑,又落在远处哭哭啼啼的苏莉身上,墨色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眼光倒是独特。\"
苏桃眨眨眼,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王爷是说我眼光好?那当然,像您这样的高冷帅哥,一看就......\"
\"聒噪。\"萧策打断她,转身继续往前走,月白锦袍的下摆拂过苏桃的指尖。她看见他耳尖悄悄泛起的红,比天边的晚霞还要鲜亮。
\"小姐,\"春桃凑过来,看着萧策消失在长廊尽头的背影,\"镇北王是不是害羞了?\"
\"谁知道呢,\"苏桃耸耸肩,把剩下的桂花糕塞进嘴里,麻布袋往肩上一扛,\"不过这老头的梗真好用,下次还能吓苏莉玩。\"她晃了晃手里的碎银子,突然压低声音,\"你说要是真有个六十岁的御史想娶她,会怎么样?\"
春桃吓得脸都白了:\"小姐,您可别......\"
\"逗你玩呢!\"苏桃笑着拍了拍她的头,素衣下摆扫过满地落花,\"走,去厨房看看有没有新出炉的芙蓉糕,顺便研究下怎么把'六十岁老头'的故事编得更逼真点——比如再加上三房姨太太的鬼魂什么的,保证吓得她三个月不敢出房门!\"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蹦跳的步伐惊起几片粘连在裙摆上的海棠。镇北王府的书房里,萧策看着亲卫递来的密报,上面赫然写着\"京城暂无六十岁欲续弦之刘姓御史\"。他指尖敲了敲桌面,墨玉般的瞳孔里漾起一丝玩味:\"再查,把五十八岁到六十三岁之间,所有想续弦的御史都列出来。\"
亲卫:\"......\" 王爷,您不是最讨厌这种后院闲事吗?
萧策没理会亲卫的震惊,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暮色上,想起苏桃说\"六十岁老头总比三十岁瘸子强\"时那副煞有介事的模样,嘴角终于忍不住上扬。毕竟在他看来,这京城的风花雪月,都不如看苏桃挖坑埋人来得有趣——尤其是,帮她把坑挖得更圆一点。
而此刻的苏桃正蹲在厨房门口,跟刘婶讨教芙蓉糕的新做法,完全不知晓某位高冷王爷已将\"寻找六十岁御史\"列入了暗卫的日常任务。她只知道,当庶妹的挑拨遇上现代沙雕的脑洞,反手就是一个能埋人的大坑——至于坑边那位悄悄递铁锹的王爷?不过是她干饭路上的一点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