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后的月光像撒了把碎银,细细密密地落满蘅芜院的每一寸角落。假山上的青苔被镀上一层银边,桂树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晃悠,空气里浮动着甜腻的花香,混着厨房新出炉的桂花糕香气。我蹲在假山顶上啃一块刚蒸好的桂花糕,糕体松软,咬下去时糖桂花的汁水在舌尖爆开,甜得人眯起眼。麻布袋往石桌上一倒,滚出的糕渣簌簌落下,惊飞了檐下栖息的灰鸽子,扑棱棱带起几片凋零的花瓣。
春桃抱着件玄色披风从月洞门进来,发间还别着半朵银桂:\"小姐,夜深了,镇北王刚才派人送了这个,说您赏月别冻着。\"
\"高冷王爷又送吃的?\"我眼睛一亮,接过披风往身上一裹,柔软的狐裘内衬蹭得脸颊发痒,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香气,\"他是不是掐指一算,知道本小姐怕冷?\"披风边角绣着细密的玄甲纹,针脚整齐,显然是亲手所绣。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衣袂破空声,一个黑影利落地翻进墙内,稳稳落在假山旁的石径上。我抄起麻布袋就砸过去,里面的铜板撞得哗啦啦响:\"喂!哪个不长眼的偷糕贼?本小姐的桂花糕可带刺!\"
月光下,萧策伸手稳稳接住麻布袋,玄色披风被夜风吹起一角,露出里面月白的中衣。他看着我素衣前襟沾着的糕渣,还有嘴角没擦干净的糖渍,喉结轻轻滚动:\"本王有事找你。\"
\"找我?\"我跳下假山,麻布袋在身后晃得像只刚吃饱的肥兔子,\"是来还烤鸭的?上次救你那回,还差三百只没给呢!\"
萧策没说话,上前一步堵住我的退路。月光爬过他挺直的鼻梁,落在他墨色的瞳孔里,连他耳尖的微红都看得一清二楚。我突然觉得手里的桂花糕不香了,麻布袋里的铜板叮当作响,像是在替我心慌:\"喂......你干嘛靠这么近?想抢糕啊?\"
\"苏桃,\"他的声音比月光还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本王再说一次,我要娶你。\"
空气瞬间凝固。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睛,里面映着我的影子,还有漫天的月光。突然想起护城河边他沉在水底的黑发,想起每次他送来的点心总多放两勺糖,想起他在金銮殿挡在我身前时玄色的背影。麻布袋口没系紧,铜板\"哗啦\"撒了一地,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我梗着脖子,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娶我?你知道本小姐多抢手吗?\"
萧策挑眉,月光在他睫毛上落了层银霜,眼尾的细纹都温柔了些:\"哦?\"
\"那当然!\"我掰着手指头数,故意忽略他越来越近的气息,\"太后说要收我当干孙女,皇帝说要封我做'快乐源泉侯',还有西街李大爷说要认我做干女儿,以后烤鸭随便吃......\"
\"苏桃。\"萧策打断我,伸手替我拂去肩头的桂花,指尖触到我脖颈时,我像被烫了一下,\"别闹。\"
他的指尖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我猛地后退,后腰撞在石桌上,麻布袋里剩下的糕渣撒了一身:\"谁闹了!娶我可以,彩礼得给够!不然本小姐......\"
\"你要什么?\"他追问,目光紧锁着我的眼睛,像怕我跑了似的。
\"十箱桂花糕!\"我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够,麻布袋往腰间一系,摆出谈判的架势,\"还要答应我,婚后不许管我躺平啃糕!不许抢我烧鸡!不许逼我早起!不许......\"
\"依你。\"萧策立刻接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像含着蜜,\"只要你嫁,本王什么都答应。\"
\"喂!你都不听我说完!\"我跺脚,麻布袋里最后几枚铜板滚落在地,\"还有,以后王府厨房归我管,每天十只蜜汁烤鸭,少一只我就......\"
\"就把本王当烤鸭烤了。\"他替我说完,突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掌心干燥而温暖,\"这些,本王都答应。\"
他的手掌像个烙铁,烫得我手腕发麻。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突然想起追剧时吐槽的那句\"炮灰女配要是有这待遇早逆袭了\",忍不住咧嘴笑了:\"算你有眼光!本小姐勉强同意了!\"
萧策看着我没心没肺的笑,眼底的笑意漫了出来,像春雪初融。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我时,我被王氏诬陷私通,却梗着脖子喊\"玉佩是茅房捡的\",那时就觉得这女子像颗炸开的糖炒栗子,浑身是刺却内里香甜。他收紧手指,声音低哑:\"苏桃,别再躲了。\"
\"谁躲了!\"我梗着脖子,麻布袋扫过他的衣摆,扫落几片月光,\"本小姐只是......只是在考验你!看你够不够诚意!\"
\"哦?\"他挑眉,拇指轻轻摩挲着我手腕的皮肤,\"考验结果如何?\"
\"勉强及格吧!\"我挣脱他的手,麻溜地爬上假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在你送的披风够暖和,烤鸭够好吃的份上......\"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惊呼一声就往下掉。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反而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萧策伸手捞住我,两人一起跌在假山旁的草地上。他的后背垫着,我趴在他胸口,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梅香混着雪松味,心跳声透过衣料传来,咚咚作响。
\"喂,高冷王爷,\"我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根,\"你心跳好快。\"
萧策猛地坐起,将我抱在怀里,玄色披风裹住两人,隔绝了微凉的夜风。我窝在他怀里,听着他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麻布袋掉在一旁,铜板滚得到处都是,我却没心思捡了。
\"苏桃,\"他的声音闷闷的,震得我耳膜发痒,\"别再叫我高冷王爷。\"
\"那叫你什么?\"我眨眨眼,故意逗他,\"萧冷面?萧冰块?还是萧大木头?\"
他低头,鼻尖蹭过我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叫夫君。\"
\"噗——\"我差点笑出声,埋在他怀里闷笑,\"肉麻!我还是叫你'喂'吧!\"
萧策无奈地叹气,手臂却将我抱得更紧,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我窝在他怀里,看着天上的圆月,突然觉得这穿书的日子也没那么糟。至少有吃不完的烤鸭,有甜到齁的桂花糕,还有个会脸红、会把我护在身后的王爷。
\"对了,\"我突然抬头,月光映着他含笑的眼睛,\"彩礼里的桂花糕要酥香阁的,别家的本小姐不吃!少一块花瓣都不行!\"
\"好。\"他低头,吻落在我额角,像羽毛轻扫,\"明天就让人去订。\"
\"还有,婚后我要睡懒觉,你不许催我起床!就算天塌了也得等我啃完早饭!\"
\"好。\"他的声音带着笑意,胸腔震动。
\"再敢抢我烧鸡,我就......\"
\"本王帮你撕。\"他打断我,指腹轻轻擦过我嘴角的糖渍,\"苏桃,别再离开本王。\"
我看着他认真的眼神,突然想起落水那天,他沉下去时眼里的决绝,心脏猛地一揪。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触感温热:\"知道了知道了,啰嗦!不过说真的,你刚才告白时耳根都红透了,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第一次见我就......\"
萧策耳根又红了,却没反驳,只是将我揽得更紧,下巴抵在我发顶。月光下,麻布袋静静躺在草地上,里面的铜板映着银光,像撒了一地的星星,见证着这不算浪漫却足够真实的告白。而不远处的假山上,还散落着没吃完的桂花糕渣,被夜露沾得发亮,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情,甜得人心里发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