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有大疫，自古皆然。
方腊起义至今一年多，江南的大战就没消停过。
张文远打润州城时，润州城外原先的大宋守军的尸首都还没埋完呢。
这种情况下，疫病流行再正常不过了。
更让张文远不敢掉以轻心的是：他记得水浒最后宋江大军势如破竹拿下杭州城后，也是经历了一场极为惨烈的疫病。
不说别人，就说梁山上排得上名号的头领，明确记载死于江南疫病的就有十多个。
甚至鲁智深圆寂杭州城，也是大军在杭州，因为疫病休整期间，如果以某种科学角度理解，鲁智深在水浒中也可能是因为染了时疫而死的，只不过是急性的，所以死的突然。
宋江、卢俊义两路人马江南一战打得势如破竹，很可能也和这场大疫有关。
对方守城的人马病死颇多，这仗自然好打了。
对于宋江来说，他们的任务就是平叛，两方病死多少人可以不在考虑范围。
可对张文远来说，这些地方都是他日后要建立民兵和生产队的所在。自然不能用宋江那只管破坏不管建设的思路。
当天傍晚，张文远人马进了丹阳县，他立刻让裴宣派人往各地去了解瘟疫情形。
次日一早，各地情况便统计了过来。
丹阳以北的消息是裴宣去打听来的。
而南边的消息却是呼延灼、关胜两路人马自行呈报的。
据呼延灼和关胜所说，在无锡、苏州、秀州等地，瘟疫正在肆虐。
现在，大军之中感染瘟疫者已接近一成。
秀州城被打下来时，城中疫病死者甚至比战损还多。
看到这数据，张文远都惊了。
看来不光是靠近长江一带瘟疫流行，只怕过了太湖以南的方腊统治区，情况还要更危险。
“看来是谁能够管好瘟疫，谁就能打赢这场仗啊。”张文远拿着各地送上来的数据，眉头直皱。
接着他立刻下令：“关胜大军过了秀州，就此屯兵，先别往前打了。”
军中病患超过一成，根本无力控制地方，打下的惨胜，只怕也是给朝廷做嫁衣。
眼下的军政班子，先把疫病控制好再说。
……
杭州城头，方腊正紧皱眉头检视城防。
城墙之下一大片的草棚子中，一大群和尚指点着民夫正在切药熬药，十几口大铁锅中翻滚出浓烈的药草味道。
一碗药汤熬好，包道乙急忙盛了端到方腊面前。
方腊闻到那刺鼻的药草气味，眉头微皱。
接着却是露出个笑脸，对身边一个四十许岁、宝相庄严的和尚道：“多谢思净大师，让寺中药僧开出此方，有此药方，此次瘟疫一定能够挺过。”
“大师与我圣朝有功，此事，朕皆记在心中。”
思净和尚打个稽首，却不正眼看方腊，双目紧闭道：“方将军能够为杭州城百姓施药，宅心仁厚，老衲替全城百姓感谢将军洪恩。”
一旁的包道乙见他这副做派，眉头顿时皱起，小声道：“如何还叫将军？大师佛眼，该识得天子才是！”
“阿弥陀佛，老衲于妙佛寺苦修，未闻外间世事，有错漏处还请道人海涵。”思净又行了个礼，却没改口的意思。
“你这和尚，好没道理！”一旁的包道乙撸胳膊挽袖子就要厮打。
可思净和尚依旧闭目诵经，仿若不觉。
方腊把两人的对话看在眼里。
直到包道乙一手甩开一个大佛寺的和尚，眼看就要打向思净，他才开口道：“思净禅师佛法高深，想来是不谙外间世事，言语些许疏漏，倒也无虞。包国师莫要冲撞了。”
包道以这才愤愤收手。
方腊笑道：“还请禅师多派人手，于全城监督施药。”
“阿弥陀佛，老衲就去安排。”思净点头，行了个礼，这带着众僧走下城墙。
看着铁佛寺僧人的背影，包道乙小声对方腊道：“陛下，这和尚竟颇有反意啊。”
“查出什么了吗？”方腊语气冷了下来。
包道乙点点头：“那蒲文英这几日与思净联系颇密。”
“怪不得。”方腊冷笑一声。
蒲文英原本是杭州城里一个善于天文的大户。
杭州城破之后，方腊为了笼络地方豪强，便给了他个司天监监正的职位，让他捐赠支持。
结果前两日，张文远手下的关胜攻破秀州时，蒲文英突然上表。
说是他夜观天象，发现代表方腊的星象晦暗，劝方腊早作打算——说白了，便是要他投降朝廷。
方腊自己就是传教出身，对于星象之事自然知道其中古怪。
蒲文英说是看天象看出来的，其实定是有外人授意。
现在看来背后之人便是思净。
思净和尚与朝廷中人肯定有往来，但方腊还真不好动他。
思净和尚乃是杭州城的名宿。
他早在出家之前，就因善画弥勒佛而成为杭州广受追捧的名士，人称“喻弥陀”，一幅画能卖百贯。
思净出家之后能量更大，在杭州修筑大佛，据说筹款超过万两，直接建成了一处大佛寺。
背后跟他勾连的杭州士人不在少数。
方腊破杭州城时，思净曾独自跑到方腊营中，表示“愿以一人之命换一城百姓安危”。
方腊最后也只把他礼送回城，并且表示一定会善待全城百姓
对方腊来说，杀思净一个和尚事小，但若让杭州城里的大户人心变动，对方腊来说才是麻烦。
他之所以能在江南势如破竹，很大原因是蔡京等人搜刮生民、败坏朝纲，让江南大户颇为不满。
方腊起兵时也受了这些江南大户的支持。
如今即便已自称皇帝，他依旧对杭州士绅势力感到忌惮。
“这等蝇营狗苟之人，不需太过放在心上。”方腊对包道乙分析道：“只要能打退张文远的梁山军，江南大户自会随风转向，江南局势也自会稳固。”
方腊指着城下熬煮药汤的大锅，笑道：“朝廷一向轻贱百姓，如今江南起瘟疫，咱们为百姓施药舍饭，自能收获人心。”
“而张文远手下人马一群土匪，哪怕打下了州郡，这会儿应对瘟疫只怕手忙脚乱。”
“再说，凭朝廷的习性，哪怕江南往年富庶之时，也是横征暴敛，怎会在大疫之中照顾百姓？”
“等瘟疫肆虐个把月，常州、秀州、润州这些地方的百姓，只怕就都要心向我们了。”
包道乙闻言也是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