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文英下了城楼后，便到大佛寺等待思净那里传回方腊。
等了半个多时辰，没见思净返回，他突然听闻大佛寺的客寮处传来阵阵喊声。
蒲文英一惊。
如今大佛寺的客栈中，乃是思净做法事的所在。
这几日停了许多病死者的尸首，那个地方周围人怕染病，都尽量不往那里去。
那地方怎会有人吵闹？
莫不是思净大师说了什么得罪方腊的言语，这方腊因为守城不利，气火攻心，竟派人来抄寺庙来了？
他连忙和一群和尚跑到客寮处，看见方腊手下一个军官正在叫人抬走地上摆放着的尸首。
与那些军官吵闹的，却并非大佛寺中的和尚，而是一群哭闹的百姓。
蒲文英怕他们在寺庙里闹起来，连忙走上前去，对那军官陪笑道：“我乃司天监监正蒲文英。”
“你等为何要抬着这些尸首？”
“这些都是病死之人，身上都带着疫病的。”
“别给自己惹了麻烦，速速离去！”
为首的军官听说他乃是方腊手下的官员，忙陪笑道：“我等是奉了圣上命令，收殓病死尸首的。”
“这些人既已做过了法事，反正也是要烧埋处置，便交给我军处理吧。”
蒲文英闻言愕然：“圣上要这些死尸做什么？”
那军官摇摇头道：“这个却不是我等该问的了。”
蒲文英听说这些尸体是方腊要的，也不敢再多说话，只能和和尚们一起劝那些家属。
不一会儿，客寮中的十几具尸首便都被堆上了板车，一路拖着向城墙而去。
家属自是哭闹跟随，蒲文英和几个和尚也好奇跟在后面。
众人来到城墙下，却见城墙的一段道路都被封锁了，蒲文英亮出自己身份，依旧被拦在外面。
家属们就见板车被抬入城墙。
过不多时，突然听得城墙上嗖嗖嗖声响，却是那投石机运作的响声。
便见远远的城头上，投石机甩动，抛出去的东西黑乎乎的，却正是与尸首大小相似的物件。
众人哪还没反应过来？
死者的家属顿时惊成一片：“你等这样处置我家丈夫的尸体！”
“我家父亲并未得罪你们，如今却又怎的？”
“天理何在呀！”
有人跪，有人骂。
蒲文英也是一脸愕然。
正在此时，他就见城墙转角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蒲文英认出那正是思净的马车，连忙追上去道：“大师！”
“那方腊把百姓尸体装进投石机往城外甩去，这是……”
思净冷着脸一笑道：“这事情我如何管得？”
“方腊的意思一向如此，有何怪哉？”
“这几日城中不安静，你还是快些联络杭州士绅做好准备吧。”
思净把车帘一丢，让小沙弥快些赶车。
蒲文英看着那车子急急忙忙向着大佛寺去了，原文不禁愣住。
思净过去最是爱护百姓。
碰到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说劝一劝？
他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扭头看向思净走向的城头方向。
那里还有些刚刚开完会的方腊党羽正在一路商谈，从城楼上走下来。
思净如果是此时才知道此事，绝不至于是这表情。
这事情，若无方腊点头，也没有人可以实行。再想到刚才思净的表情，难不成这竟是他给方腊出的主意？
蒲文英顿时因为自己这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想不到平日里满口佛号的思净。
会鼓动方腊对百姓作出此等残暴行为。
蒲文英咽了口唾沫。
将尸体丢出传染敌军，虽是古书上常见的战法。但是实际操作中，除非是恶贯满盈的军队，否则还真没多少人敢于如此做。
那张文远手下的兵在作战时，个个生龙活虎。
而且先前在城墙上，听得他们作战时口喊的号子。
显然，张文远在江南四州也是颇得人心。
他定是在抗疫之上下了不少力气。
现在，思净和方腊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
张文远十万大军聚集在杭州城外。
若是大军之中疫病传开，梁山军顿时就要失去战斗力。
这一回，张文远手下兵士不知道要病死多少。
而且，江南四州原本可能疫情控制得不错。
张文远十万大军得病，若回去救治，连江南四州的百姓可能都要重遭瘟疫。
方腊这一手果真够狠辣。
为了守住杭州城，只怕要连累几十万人的性命。
这数目比杭州城中百姓的总数还要高……
思净和方腊果然够狠。
至于张文远，他麻烦大了！
……
城北关厢，张文远的中军。
“将军，那方腊城中已丢出了一百多具尸首。”
“找得到的只有三十几具。”
“还有几十具或是飞在空中分散了，或是落到了无人之处，正在搜寻。”
白花蛇杨春、跳涧虎陈达来汇报此事时，脸上犹自带着愤懑之意。
陈达道：“这方腊的人马实在是太缺德了。”
“便是俺们过去做打家劫舍的土匪时，也不见有如此折辱百姓尸体之事。”
“就还敢自称‘是法平等，无有高下’的？”
陈达说满脸都是对方腊人马的鄙夷。
杭州城头守城的投石机力量非常大。
死人的尸体，本身又没什么强度。
被投石机抛出的尸体泰半在半空之中便断裂开来，变成了尸块落在地上。
往往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即使没有断裂的，从几丈高的城楼上被打出几百步，以极大的力道摔到地上。
脑浆迸裂都算轻的，被打得粉碎都是常有的情况。
此时人视死如生，尸体在大家眼中依旧要有几分尊严对待。
在陈达看来，战场之上，士兵作战互有死伤，大家都还能忍。
可这些是百姓的尸首，又没有得罪方腊，却遭如此折辱，实在就是小人行径。
白花蛇杨春则是面带担忧地说道：“将军，这尸首落在咱们军中，会不会传出疫情啊？”
“咱们收尸队的弟兄，许多都害怕此事。”
张文远听着汇报也是眉头直跳。
他能想到方腊会用尽手段守城，却没想到会搞这一招。
在张文远的记忆之中，方腊也算是个英雄人物。
历史上，方腊起义被剿灭之后，方腊誓死不降，在杭州城里被关了一年多，受尽酷刑，不但口不出一句软言，而且也丝毫不愿多供述出任何其他起义者的消息。
最后被折磨而死，绝对是个铁汉。
但现在这家伙居然想出这一招，实在有些掉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