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暑气未消。十三岁的王波攥着电筒,走在回家的土路上。路灯在村口就断了,再往前是片齐腰高的槐树林,风一吹,枝叶沙沙响得像有人在嚼碎玻璃。
他把书包带子往肩上紧了紧。半小时前,他在同学家看《聊斋》连环画入了神,直到月亮爬上屋檐才想起要回家。手电筒的光在杂草间跳来跳去,照见几簇泛白的蘑菇,像谁掉在地上的牙齿。
刚进林子,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凉意。王波以为是风,却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是树叶响,是皮鞋底子蹭着土的声音,不急不缓,像影子一样跟着他。
他猛地转身,光柱扫过身后的树干。槐树枝桠交错,在月光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什么也没有。王波咽了口唾沫,加快脚步。可那脚步声也跟着快起来,始终保持着丈许的距离,像根无形的线牵着他。
手电筒开始忽明忽暗。王波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前忘了换电池。光斑在前面的土路上晃成一团昏黄,他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贴在地上像具扭曲的尸体。
“谁......谁在那儿?”他的声音发颤,惊飞了树上的夜鸟。鸟扑棱着翅膀掠过头顶,他下意识抬头,却看见树杈间垂着一截白晃晃的布——是件旧衬衫,领口被风吹得飘起来,像个空着的脖颈。
王波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想起村里老人说的“吊死鬼找替身”,攥着手电筒拔腿就跑。裤脚被蒺藜勾住,他踉跄着摔倒在一堆松软的东西上,扑鼻而来的酸臭味让他差点吐出来——是堆新鲜的牛粪,表面还冒着热气。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停了。王波趴在牛粪堆里不敢动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震得耳朵发疼。月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在他面前投出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个人形影子,脑袋歪向一边,脖子上挂着根细长的绳子,正缓缓抬起手,指向他的后背。
“救命啊!”王波抓起一把牛粪往后砸去,指尖触到牛粪里未消化的草茎,黏糊糊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黑影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叫,像指甲刮过玻璃,在夜色里格外刺耳。
他连着砸了好几把,只见那影子突然蜷成一团,在月光下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噗”的一声消散在夜风里,只剩下半截断绳落在槐树根旁,像条死掉的蛇。
王波连滚带爬地冲出树林,直到看见自家门口的红灯笼才敢停下。母亲听见动静开门,看见他满身牛粪的狼狈模样,惊得抄起笤帚:“你这孩子,跑哪儿野去了?”
他喘着粗气往屋里钻,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盯着树林方向。夜风送来槐花香,再也没有那个诡异的影子。母亲递来毛巾,嘟囔着:“幸好今天去牛圈添了料,这牛粪还是新铲的......”
“牛粪?”王波猛地抬头,想起老人说过“牲畜污秽之物能驱邪”,顿时觉得后颈发凉。
后半夜,王波在梦里又看见那片槐树林。这次他看清了,吊死鬼的脚悬在离地三寸的地方,脚尖正是对着他回家的方向。可当他想跑时,却发现脚下全是软软的牛粪,怎么也迈不开腿。鬼影慢慢的向他靠拢,同时身影也越变越大,就在鬼影将他全部笼罩时,他突然醒了,一身的汗!
次日清晨,王波跟着父亲去镇上买电池。路过槐树林时,他看见几个村民正在砍树,树根处果然有截断绳,旁边还散落着几簇白色的纸花。
“这林子早年吊死过一个新媳妇。”卖电池的大爷叼着旱烟说,“后来总有人说走夜路看见影子,去年才把树砍了......”
王波攥着新买的电池,忽然觉得掌心发痒。他低头一看,手指缝里还沾着点干涸的牛粪,在阳光下泛着暗黄色,像块褪了色的护身符。
从那以后,王波再也不敢走夜路。偶尔路过村口,看见那片被砍秃的槐树林,他都会想起那个黏糊糊的夜晚,想起手里那把温热的牛粪——原来有些恐惧,终究是要用最狼狈的方式来化解的。
而每当夏夜雷雨交加,他躲在被窝里时,总会听见窗外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像谁在轻轻叩问:
你需要牛粪吗?可以辟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