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挽起袖口，苗刀在野猪脖颈处轻轻一抹，暗红的血便顺着刀锋流进早已备好的陶罐里。
火光将他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少年专注的神情与平日里的跳脱判若两人。
他利落地剥下猪皮，刀刃游走间，骨肉分离的声音混着柴火噼啪声，在山洞里奏出独特的韵律。
\"得先把这野猪炖烂些，你才能吃得动。\"朱允熥头也不抬地朝阿依娜说道，随手将切好的肉块丢进用石头支起的简易灶台上。他从怀里掏出一包粗盐，这还是昨日路过小镇时顺手买的，\"可惜没有葱姜蒜，不然味道肯定更好。\"
锅里的水渐渐沸腾，肉块在滚烫的汤汁里上下翻滚。
朱允熥不时用木勺撇去浮沫，浓郁的肉香很快弥漫了整个山洞。阿依娜倚在岩壁上，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腹中不禁传来一阵咕噜声。
\"快好了快好了！\"朱允熥兴奋地说道，眼睛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肉汤，\"等会儿你多吃点，把身子补回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那个还在渗出莹蓝汁液的兽皮袋。
\"对了，还有这个。\"朱允熥小心翼翼地将兽皮袋里的蝶影兰汁液倒入另一个陶罐，又从包袱里取出几味草药，
\"这药得小火慢熬，古籍上说要熬足三个时辰，药效才能发挥到最大。\"
山洞里飘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香气——一边是令人垂涎的肉香，一边是带着淡淡药香的莹蓝汁液。
朱允熥蹲在两堆篝火旁，不时调整着火候。他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被火光映得晶莹剔透。
\"先尝尝这个。\"朱允熥盛了一碗肉汤，吹了吹送到阿依娜面前。汤汁呈诱人的奶白色，上面漂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花，肉块炖得软烂，轻轻一咬便骨肉分离。
阿依娜接过碗，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小心烫。\"朱允熥伸手想替她吹凉，却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阿依娜喝了一口汤，鲜美的味道在舌尖散开，温暖的汤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好吃。\"
她抬起头，嘴角沾着汤汁，眼睛亮晶晶的。朱允熥见状，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想替她擦掉，却在半空停住，耳尖泛红：\"你...你自己擦。\"
处理完野猪肉，朱允熥又将几只小野猪收拾干净，用竹签串好架在火上烤。火苗舔舐着金黄的猪皮，油脂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很快弥漫起焦香。
他不时给猪仔翻身，刷上用野猪油调制的酱料，撒上从山里摘来的野花椒和野茴香。
\"等会儿用荷叶包着烤，肯定更香。\"朱允熥一边说着，一边用藤蔓将荷叶捆在烤得金黄的猪仔上。
他想起小时候在宫里，御膳房的厨子就是这么做叫花鸡的。
天色渐晚，蝶影兰的药汁也熬得差不多了。
朱允熥将陶罐从火上取下，待药汁稍稍冷却，才端到阿依娜面前：\"古籍上说这药极苦，你忍着点。\"他从怀里掏出一颗糖，\"喝完药就吃糖。\"
阿依娜接过药碗，莹蓝的药汁在月光下泛着神秘的光泽。她轻抿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蔓延开来，眉头不由得皱起。朱允熥见状，连忙递上糖：\"快吃糖，快吃糖！\"
看着阿依娜吃完糖，朱允熥才松了口气。他转身将烤好的野猪肉和荷叶包的烤猪仔端过来，\"尝尝这个，我烤的肉可比应天府的还香！\"
阿依娜咬了一口烤得金黄酥脆的猪皮，外酥里嫩，肉香混着荷叶的清香在口中爆开。她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眼睛亮得像夜空中的星星：\"小锅锅，你好厉害！\"
朱允熥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这有什么，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吃更多好吃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明天去山下找户猎户，买个锅和碗回来，总不能一直用陶罐凑合。\"
夜色渐深，山洞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淡淡的药香。朱允熥坐在阿依娜身边，一边吃着烤肉，一边给她讲宫里的趣事。
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交织成一幅温暖的画面。
山风掠过洞口的藤蔓，带来阵阵凉意。朱允熥起身将披风盖在阿依娜身上，又往火堆里添了些木柴。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却丝毫不影响山洞里的温馨。
\"小锅锅，谢谢你。\"阿依娜靠在岩壁上，望着跳动的火苗轻声说道。
朱允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吃吧，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月光透过洞口的藤蔓洒进来，在地上织成破碎的网……
晨曦刚刺破云层，朱允熥便将昨夜烤好的野猪肉用荷叶仔细包好，放在阿依娜枕边。\"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他替阿依娜掖好披风，苗刀在腰间轻晃，踏着晨雾出了山洞。
山路上的露水沾湿了裤脚，朱允熥却浑然不觉。他凭着昨日打猎时的记忆，翻过两座云雾缭绕的山头。
当看见半山腰那座用原木搭建的吊脚楼时，远处传来的犬吠声让他精神一振。
\"阿叔！\"朱允熥用生疏的苗疆方言喊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吊脚楼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背着竹编箩筐的中年猎户探出头来，古铜色的脸上布满风霜。
猎户盯着朱允熥腰间的苗刀，警惕地后退半步。
朱允熥连忙摘下箩筐，露出里面几块打磨平整的兽皮，又摸出两枚从袖中藏着的铜钱：\"锅...碗...买。\"他一边比划着煮饭的动作，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方言说道。
猎户的目光落在他沾满泥浆的靛蓝短衫上，忽然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朱允熥只听懂零星几个词汇，急得额头冒出细汗。
他瞥见猎户箩筐里露出的油纸包，眼睛突然一亮——那方方正正的形状，分明是他在集市见过的红糖块。
\"糖...这个...\"朱允熥指着油纸包，又掏出怀里剩下的半块碎银。猎户却猛地将箩筐护在身后，语气变得急促。
朱允熥连猜带蒙，总算拼凑出大概意思：这是买给女儿的，小姑娘跟着娘亲回娘家，要等她回来才能吃到。
猎户说起女儿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他放下防备，从屋里抱出一口黑铁锅，又摸出两个粗陶碗，指了指兽皮和碎银，示意这些足够交换。
朱允熥正要接过，忽然想起什么，从腰间解下一个用藤蔓编的小袋子——里面装着昨夜烤好的野猪肉干。
\"给...小姑娘。\"朱允熥将肉干塞进猎户手里。
猎户先是一愣，随即爽朗地大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往他箩筐里塞了一把干辣椒和几瓣野蒜。
当他踩着夕阳赶回山洞时，阿依娜正倚在洞口张望。箩筐里的铁锅反射着最后一缕霞光，两个陶碗盛着清晨的山泉水，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而那包红糖，此刻正安静地躺在阿依娜枕边——朱允熥终究还是悄悄留了两块，想着下次熬药时，能让苦涩的药汁多几分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