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的轰鸣声像一把钝刀锯着我的神经。我们趴在灌木丛中，眼睁睁看着三架纯黑直升机降落在医院前的空地上。全副武装的白衣人敏捷地跃出机舱，动作整齐得不像人类。
\"观察者...\"小雨蜷缩在我身边，声音细如蚊呐，\"他们不是玩家...是系统的清洁程序...\"
李警官死死盯着那群人：\"他们怎么会有直升机？这破地方哪来的航空燃油？\"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真实世界。\"我突然说出口，自己都不明白为何如此确定。
甜甜检查了一下弹匣：\"还剩六发，不够对付这么多人。\"
乔家劲拖着伤腿，脸色惨白但眼神凶狠：\"那就跑。带着那小鬼找到的东西。\"
观察者们已经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开始搜索医院周边。他们戴着反光面罩，无法看清面容，但行动间有种诡异的同步性，像是被同一根线操纵的木偶。
\"计划。\"我压低声音，\"退回地铁隧道，利用复杂地形甩掉他们。\"
\"带着伤员？\"甜甜瞥了眼乔家劲的腿，\"我们会慢得像蜗牛。\"
乔家劲突然抓住我的衣领：\"都是因为你非要拿那个该死的U盘！\"
\"松手。\"我平静地注视着他，\"或者你想把他们都引过来？\"
他咬牙切齿地放开我，但眼中的怒火未减。小雨趁机将U盘塞进鞋底藏好。
我们像蛇一样贴着地面后退，利用灌木丛的掩护慢慢挪向地铁入口。最近的观察者距离我们不到五十米，随时可能发现。
就在我们即将到达入口时，一个观察者突然转向我们的方向。他举起某种扫描设备，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跑！\"李警官大喊一声，同时开枪掩护。
我们跌跌撞撞冲下楼梯，身后传来观察者机械般的呼叫：\"目标确认。执行回收协议。\"
地铁隧道比昨天更加阴森，部分照明已经失效。我们借着微光狂奔，脚步声在封闭空间里回荡。乔家劲虽然腿伤，但求生本能让他咬牙跟上。
\"分头走！\"在一个岔路口我决定，\"甜甜和李警官带乔家劲走左侧维修通道；我和小雨走右侧轨道。半小时后在码头区汇合！\"
\"为什么我要听你——\"乔家劲刚要抗议，被李警官一把拖走。
我和小雨沿着潮湿的轨道奔跑，手电筒的光束在黑暗中划出颤抖的轨迹。身后传来规律的脚步声——观察者没有放弃追击。
\"他们为什么这么想要U盘？\"我边跑边问小雨。
\"因为V-7不只是疫苗...\"小雨气喘吁吁，\"它能重置系统参数...是后门钥匙...\"
隧道前方出现微弱亮光。我们加快速度，却发现那是一处塌方形成的死胡同，只有上方一个狭窄的通风井透进些许光线。
\"该死！\"我四处寻找武器，只找到一根生锈的铁管。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雨突然拿出齐夏的终端，手指在上面飞快滑动：\"我可以...试试干扰他们...\"
\"你怎么会操作这个？\"我惊讶地看着她输入复杂的命令行。
小雨没有回答，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就在第一个观察者出现在转角处的瞬间，终端发出一道刺眼的蓝光。所有照明同时熄灭，隧道陷入绝对黑暗。
\"现在！跑！\"小雨拉着我的手，引导我在漆黑中前进。
我们奇迹般地绕过了停滞不动的观察者，找到另一条向上的楼梯。冲出地面时，刺眼的阳光让我暂时失明。等视力恢复，我发现我们身处一个废弃的游乐场，摩天轮锈蚀得像是巨型蜘蛛网。
\"他们暂时瘫痪了，但很快会恢复。\"小雨操作着终端，\"系统正在重新分配资源...\"
我审视着这个瘦小的女孩，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你不是普通Npc，对吗？你甚至不是玩家。\"
小雨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属于孩子的沧桑：\"我是...记忆的容器。很多很多人的记忆。\"
远处又传来直升机的声音，没时间深究了。我们穿过游乐场的鬼屋和旋转木马，向码头区移动。途中，我的太阳穴突然一阵剧痛，眼前闪过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乔家劲用身体挡住爆炸冲击波，血肉模糊地对我喊\"快走\"；
——甜甜被某种生物机械混合体刺穿胸膛，仍奋力掷出最后一刀；
——李警官在控制台前快速输入代码，然后整个房间开始自毁...
\"林郗？\"小雨担忧地摇晃我的手，\"你又闪回了吗？\"
\"又？\"我甩开那些画面，\"这之前也发生过？\"
\"每次循环都会...\"小雨欲言又止，\"快到码头了，小心观察者可能在那里设伏。\"
码头区比想象中安静，只有海浪拍打朽木的声音。废弃的集装箱和起重机形成一片钢铁迷宫，为我们提供了绝佳的藏身处。
\"李警官他们应该还没到。\"我检查了几个预先约定的标记点，\"我们等——\"
一声枪响打断了我。子弹擦过耳边，在集装箱上留下一个冒着烟的洞。高处，三个观察者已经架好狙击位置。
\"分开跑！\"我将小雨推向一堆货箱后面，自己向相反方向冲出，吸引火力。
子弹追着我的脚步，在金属地面上溅起火花。我钻进一个半开的集装箱，屏住呼吸。观察者的脚步声在附近徘徊，他们的通讯器发出机械的电子音：
\"优先回收V-7载体。次要目标可清除。\"
载体？他们指的是小雨？我握紧铁管，准备拼死一搏。就在这时，码头另一侧传来爆炸声——李警官他们到了，而且故意制造了骚乱。
观察者立刻转向声源。我趁机溜出集装箱，寻找小雨。她在约定地点等我，但脸色异常苍白。
\"他们不是要U盘...\"她声音发抖，\"他们是要我...我就是V-7载体...\"
远处传来激烈的交火声。我们循声找去，看到李警官和甜甜正借助起重机掩护与观察者周旋。乔家劲躲在一个油桶后面，腿上的绷带又渗出了血。
\"林郗！这边！\"甜甜发现了我们，挥手示意。
我们匍匐前进与团队汇合。乔家劲一见小雨就爆发了：\"就是因为她！那些白衣服的疯子才追着我们不放！把她交出去！\"
\"闭嘴！\"甜甜给了他一耳光，\"她还是个孩子！\"
\"不，他说得对。\"小雨出人意料地平静，\"如果我被捕获，系统会重置V-7协议，你们就能安全度过剩下的三天...\"
\"绝对不行！\"我斩钉截铁地拒绝，\"我们一起走到现在，不会放弃任何人。\"
李警官一边换弹匣一边问：\"有什么计划？观察者太多了。\"
我看着周围的环境——码头、海水、生锈的船只...突然灵光一现。
\"他们不进水里。\"我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如此确定，\"观察者不擅长水域环境。我们潜水到那艘货轮上！\"
乔家劲嗤之以鼻：\"我腿这样怎么游泳？\"
\"不需要游。\"我指向一艘半沉的救生艇，\"我们划过去。\"
观察者似乎察觉了我们的意图，加强了火力压制。李警官的肩膀被子弹擦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衬衫。
\"掩护我！\"甜甜突然冲出去，像杂技演员一样攀上起重机控制室。
几秒钟后，起重机的巨臂突然启动，吊着的集装箱像钟摆一样横扫观察者的狙击点。两个白影从高处坠落，剩下的匆忙寻找新位置。
\"现在！走！\"
我们冲向救生艇，李警官和我抬着乔家劲，甜甜断后，小雨则灵活地解开缆绳。救生艇入水的瞬间，观察者们冲到码头边缘，却停住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止他们前进。
\"果然怕水...\"我喘着气划桨，\"他们体内有精密仪器，水会短路。\"
货轮比想象中远，我们花了近二十分钟才到达。爬上锈迹斑斑的绳梯时，乔家劲几乎昏厥过去，全靠李警官拽着他。
甲板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吹过破损的帆布，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我们将乔家劲安置在船长室，甜甜用最后的医疗包处理他的伤口。
\"观察者不会放弃。\"李警官警戒着码头方向，\"他们会调船来追。\"
小雨坐在角落，操作着终端：\"我在尝试干扰他们的追踪信号...需要时间...\"
我走到舷窗边，望着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更多画面闪回：
——我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输入代码，屏幕上显示\"系统重置倒计时\"；
——小雨被关在一个玻璃舱内，无数光纤连接着她的头部；
——齐夏站在某个控制台前，回头对我说\"这次一定要成功\"...
\"林郗？\"李警官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你脸色很差。\"
\"我在...回忆一些事情。\"我揉着太阳穴，\"关于终焉之地的真相...\"
\"什么真相？\"
\"我们不是第一批...也不是第二批...这个实验已经进行了数百次循环...\"我艰难地组织着语言，\"小雨是记忆存储体，保存着每次循环的数据...而我是...\"
\"变量。\"小雨接话，眼睛仍盯着终端，\"林默博士将部分意识植入玩家模板，作为系统后门。每次循环都会有一个'林郗'出现，但只有这次...你记起来了。\"
李警官的表情从震惊到沉思：\"所以齐夏早就知道？\"
小雨点头：\"齐夏是第419次循环的幸存者，他保留了部分记忆，一直在寻找打破循环的方法。\"
\"那V-7是什么？\"甜甜问。
\"是终止代码。\"小雨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泪光，\"它不仅能治愈虚构的x病毒...还能关闭整个终焉之地系统。\"
货轮突然震动了一下。我们跑到甲板上，看到三艘快艇正从码头方向驶来，每艘上都站着四五个观察者。
\"他们找到船了！\"甜甜咒骂一声，\"我们得离开这里！\"
\"去哪里？\"乔家劲拖着伤腿走出来，\"海上无处可藏！\"
我看向城市，那些闪回记忆突然串联起来：\"控制中心...不在科技园区，也不在市政厅...它在原点。\"
\"什么原点？\"李警官困惑地问。
\"终焉之地开始的地方。\"我无比确信，\"我们最初醒来的那片空地。\"
小雨的终端突然发出提示音：\"干扰成功！观察者暂时失去我们的定位！\"
\"能维持多久？\"
\"十五分钟...最多。\"
\"足够了。\"我下定决心，\"我们回城里，去原点。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快艇越来越近，但我们有最后一张牌——货轮的救生艇不止一艘。我们分散到另外两艘小艇上，从不同方向划向岸边。观察者不得不分兵追击，给了我们宝贵的时间差。
靠岸后，我们穿过一片工业区，向城市中心移动。乔家劲的伤势拖慢了速度，但没人提议丢下他。
\"原点在哪里？\"甜甜问，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中央广场的喷泉附近。\"我回答，\"第一天...每个人都在那里醒来。\"
又是一阵头痛，这次记忆更加清晰：数百人同时在一个白色空间苏醒，然后被传送到终焉之地各处。而那个白色空间的正下方，就是系统控制中心。
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中央广场。令人惊讶的是，观察者似乎没有在这里设防。喷泉依然流淌，水面反射着夕阳的血红色光芒。
\"太安静了...\"李警官不安地环顾四周，\"像是陷阱。\"
小雨检查终端：\"不...他们被我的干扰信号引到城南去了。我们最多有三十分钟。\"
\"入口在哪里？\"甜甜问。
我走向喷泉中央的雕像——一个手持水瓶的女神像。记忆中，林默曾在这里设计了一个隐蔽开关...
手指摸到女神底座的一个特定凹槽，用力按下。随着机械运转的声音，喷泉池底的一部分开始下降，露出一段金属楼梯。
\"找到了...\"我长舒一口气，\"控制中心就在下面。\"
乔家劲突然抓住我的手臂：\"等等...如果关闭系统...我们会怎样？\"
沉默笼罩了所有人。这是我们都害怕面对的问题。
\"不知道。\"我诚实回答，\"可能会回到现实世界...也可能随着系统一起消失。\"
\"值得冒险。\"李警官率先走向楼梯，\"反正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
甜甜扶着乔家劲跟上。小雨却停在原地，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下面...有你需要面对的选择。\"她轻声说，\"而我不确定你会做出哪个决定...\"
没时间细想了。我们一个接一个走下楼梯，消失在喷泉底部。上方，女神像缓缓回归原位，将入口重新封闭。
手表上的数字微弱地闪烁着：
00:00:00
第七天结束了，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