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尽头是一道刺眼的白光。我紧闭双眼，感觉身体在狭窄的通风管道中不断下滑，直到重重摔在某种金属地面上。身下的地板冰凉而光滑，带着细微的电流般的震动。
\"陈俊南？\"我挣扎着坐起来，喉咙里满是金属的味道。
\"这里。\"他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听起来有些失真，\"你看周围。\"
我睁开眼，眼前的景象让我的大脑瞬间短路——我们处在一个巨大的、无法定义的空间里。走廊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延伸，有的部分倒悬在天花板上；房间像积木一样漂浮在半空，由断裂的楼梯和走廊碎片勉强连接；更远处，整个空间似乎在\"像素化\"，墙壁和地板分解成无数彩色方块，不断重组又分解。
\"系统崩溃了。\"我喃喃道，伸手触碰近处的一堵墙，手指竟然穿过了表面，像是伸进了一池粘稠的液体，\"物理法则在这里不适用。\"
陈俊南扶了扶眼镜——奇怪的是，尽管经历了管道逃亡，他的眼镜居然完好无损。\"艾伯特的系统核心受损，但没被完全摧毁。现在我们处于某种...故障状态。\"
一阵静电噪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接着是一盏摇摇欲坠的荧光灯闪烁几下，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全息影像——是乔家劲，或者说，曾经是乔家劲的东西。他的形象由无数光点组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
\"林郗...陈俊南...\"数字乔家劲的声音断断续续，\"系统...部分恢复...追捕程序...激活...你们必须...到达中央电梯...\"
\"乔家劲！\"我伸手想去触碰影像，但只抓到一把光点，\"你还活着？\"
\"不完全是...\"他的影像扭曲了一下，\"我的意识...分散在系统中...修复程序...在追杀我的碎片...你们也危险...\"
陈俊南敏锐地环顾四周：\"中央电梯在哪里？\"
乔家劲的影像举起半透明的手，指向一条扭曲的走廊：\"那条路...但小心...修复程序会伪装...\"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金属摩擦的声音。乔家劲的影像立刻变得紧张：\"他们来了！快走！\"说完就消散在空气中，那盏灯也随之爆炸，碎片像慢动作一样四散飞落。
\"这边！\"陈俊南抓住我的手臂，拖着我向那条扭曲的走廊跑去。
走廊的地板像波浪一样起伏，墙壁上的门以不规则的间隔出现又消失。我们跳过一道突然出现的裂缝，裂缝下是无底的像素深渊。身后的金属声越来越近，但我回头却看不到任何追兵——只有走廊本身在扭曲变形，仿佛在排斥我们这些\"异物\"。
\"左转！\"陈俊南喊道，拽着我拐进一个突然出现的岔路。
这条新走廊看起来相对稳定，尽头有一扇标着\"服务器室\"的门。我们冲进去，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喘息。
服务器室内排列着无数机架，上面满是闪烁的指示灯。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球形全息投影，显示着整个游戏世界的三维地图——大部分区域都标记着红色\"故障\"警告。
\"看那里。\"我指向地图上一个闪烁的蓝点，\"那是不是我们？\"
陈俊南研究着地图：\"应该是。而那个...\"他指向地图另一端的一个金色光点，\"可能就是中央电梯。\"
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门框开始变形。
\"他们找到我们了！\"我紧张地环顾四周，寻找另一个出口。
陈俊南快速操作着控制台：\"我在尝试干扰他们的追踪信号...需要时间...\"
门外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令人牙酸。更可怕的是，门把手开始自己转动——缓慢但坚定。
突然，服务器室角落的一台显示器亮起来，显示着乔家劲焦急的脸：\"密码...7045...输入主控台...\"
我立刻扑向主控台，输入这组熟悉的数字。整个房间的灯光变成暗红色，警报声响起。
「防御协议启动」机械女声宣布，「服务器隔离中」
门外的刮擦声变成了愤怒的撞击，但门似乎暂时稳固了。
\"这只能拖延时间。\"数字乔家劲在屏幕上说，\"你们需要穿过西侧走廊到达储藏区，那里有通往电梯的捷径。\"
陈俊南皱眉：\"西侧走廊在地图上显示为重度故障区。\"
\"正因如此...修复程序更难追踪...\"乔家劲的图像开始扭曲，\"快走...我在系统中...为你们争取时间...\"
屏幕熄灭的瞬间，主门被撞开一条缝，几只苍白的手伸了进来，手指异常修长，指甲尖锐如刀。
\"后门！\"我喊道，发现了机架后面的一扇小检修门。
我们弯腰钻过机架，挤进狭窄的检修通道。身后的主门终于被撞开，我回头瞥见几个戴白羊面具的身影涌入房间——但这些\"修复程序\"比我们之前见过的白羊更扭曲，面具与头部融为一体，身体像被拉长的人偶，动作机械而不协调。
检修通道又窄又低，我们只能爬行前进。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电缆和管道，有些地方渗出不明的荧光液体。爬了约十分钟，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
通道尽头是一间储藏室，堆满了各种杂物——破损的游戏道具、血迹斑斑的服装、甚至还有几个透明培养舱的碎片。最令人不安的是墙上贴满了参与者的照片，用红线错综复杂地连接着，形成一个巨大的网络。
\"这是...所有之前的参与者？\"我走近那面墙，震惊地发现有些照片上的人长得和我一模一样，只是穿着不同时代的服装。
陈俊南检查着另一面墙：\"不止如此。看这里。\"他指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是一个穿着1950年代风格实验服的年轻人站在量子设备旁——正是艾伯特·克莱因年轻时的样子。
照片旁边钉着一份文件，标题是《holy moon计划：跨维度意识收集实验》。文件大部分内容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认出一些段落：
「通过极端压力情境激发受试者的维度共振...」
「收集濒死状态的意识能量可用于稳定量子通道...」
「穿越者样本尤为珍贵，可提供跨维度锚点...」
\"我们不只是参与者，\"我声音发抖，\"我们是实验品。holy moon在收集我们的意识能量，用于某种跨维度实验。\"
陈俊南面色凝重：\"而你的'穿越者'身份使他们特别关注你。你可能是连接不同维度的关键。\"
储藏室另一侧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我们警觉地转身，看到一个培养舱从内部被打碎，一个熟悉的身影踉跄着爬出来——是苏小雨！
但她看起来不对劲。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睛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灰色，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
\"苏小雨？\"我试探性地叫道。
她缓缓抬头，眼神空洞：\"林...郗...？\"声音像是电子合成的人声与她自己声音的混合体，\"你们...还活着...？\"
陈俊南谨慎地后退一步：\"她被系统同化了。既不是完全的Npc，也不再是人类。\"
苏小雨——或者说曾经是苏小雨的存在——歪着头打量我们：\"系统...受损...我在...两个世界之间...\"她突然痛苦地抱住头，\"帮...我...\"
就在这时，储藏室的墙壁突然像素化，三个修复程序直接穿过墙壁走了进来。他们的白羊面具现在闪烁着红光，手臂进化成了锋利的金属刃。
\"跑！\"陈俊南拽着我向唯一的出口冲去。
\"不！\"苏小雨突然挡在我们面前，我以为她要阻止我们，但她却转向那些修复程序，\"他们是...我的...朋友！\"
她的身体突然爆发出强烈的电流，将最前面的两个修复程序击退。第三个绕过她，金属刃直刺向我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储藏室的所有显示器同时亮起，乔家劲的影像在每个屏幕上出现：\"低头！\"
我们立刻俯身，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系统突然启动，喷出的却不是水——而是某种腐蚀性液体。修复程序的白羊面具在液体中溶解，露出下面机械构造的面孔。
\"现在！出门右转！\"乔家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电梯就在走廊尽头！\"
我们冲出储藏室，苏小雨踉跄着跟在后面。右转的走廊相对完整，尽头确实有一部老式电梯，门敞开着，仿佛在等待我们。
身后的修复程序已经恢复追击，速度惊人。我们拼命跑向电梯，就在最前面的一个修复程序几乎要抓住苏小雨时，我们冲进了电梯，陈俊南猛按关门键。
电梯门缓缓关闭，修复程序的金属刃卡在门缝中。门反复撞击着那阻碍物，就是无法完全闭合。
\"需要...密钥...\"苏小雨突然说，声音更加机械化了，\"一个生物密钥...才能激活电梯...\"
\"什么密钥？\"我焦急地问。
苏小雨的银灰色眼睛转向我们三人：\"系统规则...必须留下一个...作为密钥...\"
我瞬间明白了——这又是一个残酷的选择。我们三人中必须留下一人，电梯才能运行。
陈俊南的表情变得决绝：\"我留下。你们去系统核心——\"
\"不！\"我打断他，\"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人了。\"
苏小雨突然笑了——一个不似人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我...已经...不属于任何一边了...\"
没等我们反应，她猛地冲向电梯门，抓住那个修复程序的金属刃，硬生生把它拽了进来。电梯门终于关闭，开始上升，而苏小雨和那个修复程序扭打在一起。
\"苏小雨！\"我拍打着电梯内窗，但为时已晚——电梯已经上升，透过小窗最后看到的，是修复程序的金属刃刺穿她胸膛的画面，以及她嘴角那抹解脱般的微笑。
电梯内一片死寂。陈俊南摘下眼镜，疲惫地擦了擦：\"她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电梯持续上升，显示楼层的数字却毫无规律地跳动：3...12...45...7045...然后突然停止。
「到达：核心层」机械女声宣布，「欢迎来到终焉之地」
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悬浮着一个发光的球体——那就是艾伯特·克莱因的数字化意识，holy moon系统的核心。球体周围环绕着十二个透明培养舱，其中十一个已经空了，只有最后一个还浸泡着一个大脑——那应该就是艾伯特最后的生物部分。
但最让我们震惊的，是站在球体前的那个人影——不是白羊，而是一个瘦小的男孩，约八九岁，背对着我们。
当他转过身时，我认出了那双眼睛——和在记忆回廊中看到的小艾伯特一模一样。
\"你们终于来了。\"男孩艾伯特说，声音却是一个成年人的，\"游戏即将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