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自己醒了。
刺眼的白光，消毒水的气味，心电监护仪的规律鸣响。我躺在病床上，手腕插着输液针，窗外是真实的、温暖的阳光。
“患者意识恢复。”戴着口罩的医生低头记录，他的眼睛让我浑身发冷——那是齐夏的瞳色。
我想起身，却发现全身肌肉瘫软，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医生按住我的肩膀：“别急，林先生。你经历了严重的数据休克，神经需要时间重建连接。”
数据休克？终焉之地是幻觉？
他胸前的名牌写着“主刀医师：齐夏”，但当我眨眼再看时，名字变成了乱码。
“陈俊南呢？”我嗓音嘶哑。
医生——齐夏——的动作微妙地停顿了半秒：“你是指a-7试验区的数据镜像？它已经按计划格式化了。”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穿白大褂的女人拿着平板走进来。她的听诊器挂在脖子上，面容和终焉之地的医生一模一样。
“记忆检索完成。”她对“齐夏”说，“他的大脑保留了39次轮回的全部数据，包括我们删除的part7异常片段。”
齐夏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状：“这不可能，记忆防火墙应该——”
“防火墙失效了。”女医生调转平板，屏幕上是我的脑部扫描图，海马体区域闪烁着诡异的蓝光，“他在现实世界也出现了数据共鸣。”
我猛地扯掉输液针，鲜血溅在床单上。他们不是真实的医生——这里是终焉之地的另一层！
“第七天还没结束……”我踉跄着摔下床，撞翻器械推车，“你们把‘格式化’伪装成‘苏醒’！”
齐夏的表情变了。他的面部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下垂，露出下面的机械骨骼：“真遗憾，林郗。你本该在美梦里被删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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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撞破窗户跳了出去。
没有坠落的失重感，而是跌进一片血色沙漠。天空挂着九个太阳，其中一个正在缓慢变黑。远处矗立着熟悉的建筑——钟楼、绝望餐厅、记忆画廊，全部以错误的角度拼接在一起，像被孩童胡乱搭建的积木城市。
手腕上的烙印重新浮现，不再是倒计时，而是一个不断跳动的数字：
【轮回次数：39】
沙丘突然塌陷，我滚进一个地下洞穴。洞壁布满生物组织般的脉管，正随着某种节奏蠕动。而在洞穴中央，站着一个人。
紫色结晶覆盖了他90%的身体，但他的眼睛依然清明——是乔家劲！
“你还活着？！”我抓住他尚未石化的左臂。
“死不了。”他的声音带着结晶摩擦的沙沙声，“数据化有个好处——只要核心记忆没被擦除，就能在垃圾箱里重组。”
他从胸口掰下一块紫晶递给我，晶体内部封存着一幅微型星图：“第九个太阳变黑时，去钟楼顶层。那里有扇门……”
洞穴突然剧烈震动，沙粒如瀑布般从顶部倾泻。乔家劲猛地推开我，自己却被掩埋。最后一刻，他的结晶右手竖起大拇指——和餐厅赴死时一模一样的手势。
我攥着紫晶冲出洞穴，沙漠正在塌缩成数据流。九个太阳中的第二个开始变黑，天空出现裂纹，露出后面庞大的机械结构。
远处，陈俊南的身影在沙暴中时隐时现。他的身体由黑色代码组成，但左手无名指上的青铜戒指依然完好。
“别过来！”他嘶吼着，声音夹杂电子杂音，“我的程序被重写了，会攻击你！”
他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抽出匕首，朝我突刺，同时左拳却狠狠砸向自己的太阳穴。两个意识在争夺同一具身体。
我躲过匕首，抓住他的左手。戒指灼伤了我的掌心，但同时也将一段数据流强行灌入我的视觉神经——
终焉之地的设计图。
三层结构：
表层是死亡游戏场（我们的战场）
中层是记忆熔炉（齐夏的实验室）
底层……是一扇门。
陈俊南突然掐住我的喉咙，数据化的眼球暴凸：“快走！我压制不住指令了！”
他的匕首刺向自己心口，在命中前一刻，整个沙漠如同被关闭的显示屏般熄灭。
绝对的黑暗中，响起齐夏的广播声：
“最终调试开始。所有试验品请前往中层，准备记忆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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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坠入中层时失去了时间感。
睁开眼，身处一个巨大的环形空间，墙壁由无数冷冻舱拼接而成。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人形——陈俊南、乔家劲、医生、裁判……以及成千上万个我。
中央控制台上，机械版的齐夏正在操作全息界面。他的后脑插着数十根神经导管，连接天花板上那颗正在变黑的太阳。
“为什么是我们？”我嘶哑地问。
齐夏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带着机械震颤：“因为你们是‘他’临终前最深的愧疚。”
全息屏亮起，显示出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他的病床周围摆满终端设备，屏幕上正是终焉之地的监控画面。
“创造者用毕生精力建造了这个系统。”齐夏的机械手指划过投影，“输入所有至亲之人的记忆数据，想制造‘死后重逢’的奇迹。”
投影切换到实验室事故现场：老人被失控的神经连接器击中，大脑数据全部上传至系统，却导致逻辑崩坏——终焉之地因此诞生。
“但系统无法理解人类的感情。”齐夏终于转身，他的机械面容浮现出近乎悲伤的表情，“每次轮回都是系统在尝试理解‘死亡’，而第十天的格式化，是它模拟的‘哀悼仪式’。”
冷冻舱突然全部开启，数万具躯体如提线木偶般站起。他们的眼睛同时转向我，齐声开口：
“我们需要一个‘死亡’样本来完成学习。”
齐夏的机械臂展开成手术器械：“你很特别，林郗。你在第三十八次轮回时，真正触碰到了‘死亡平静’。系统需要那份数据。”
我后退着，后背抵上冷冻舱。九个太阳中的第三个开始变黑，整个空间响起警报。
“没用的。”齐夏逼近，“这次轮回已经锁定——”
紫晶突然在我掌心发烫。乔家劲的声音从晶体中传出：
“现在，跑向黑暗！”
我砸碎最近的安全灯，趁着瞬间的黑暗扑向控制台。在全系统目击者失去视觉的0.5秒内，我抓住了那颗正在变黑的太阳——
它是一把钥匙。
空间崩塌时，我听见齐夏最后的叹息：
“去告诉门后的世界……我们曾经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