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石沟的炉火，最终没有被带回镇北关，而是成了扎进太行山深处的一颗滚烫的心脏。
李琼的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变成了现实。
一队队民夫开进了山谷，一座座新的窑炉和工坊拔地而起。
曾经与世隔绝的山坳，在短短半个月内，就变成了一个戒备森严又热火朝天的秘密基地。
当第一批由刘老头亲自监制的银霜炭运抵镇北关兵工厂时，整个工坊都沸腾了。
王师傅捧着那块泛着金属光泽，入手沉甸甸的木炭，激动得老泪纵横。
他当即开了一炉，亲眼看着那纯蓝色的火焰舔舐着铁胎，感受着那前所未有的恐怖高温，当场就给李琼跪下了。
“将军，神物，此乃神物啊！”
有了这种神炭，锻打百炼钢的效率提升了何止三倍，而且钢材的品相和韧性，更是远超以往。
原本因为青钢炭断供而几近停滞的神机营换装计划，瞬间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重新运转起来。
帅府议事厅内，气氛却与外面的喧嚣截然不同。
“将军，您这招釜底抽薪，用得实在是妙。”李显扬摇着扇子，脸上满是赞叹。
“如今黑石沟在手，我们不仅解决了燃眉之急，更是将整个北境最顶尖的锻造核心，牢牢攥在了自己手里。”
“以后，不是我们求着别人卖炭，而是别人得求着我们卖钢了。”
赵勇在一旁咧着大嘴傻乐，手里正把玩着一把刚刚出炉的，用新钢材打造的三棱军刺。
那军刺通体乌黑，刃口处却泛着一层令人心悸的幽蓝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显扬你这话说得文绉绉的，俺听不懂。”
他用手指弹了一下刺刃，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得意洋洋地说道：“俺只知道，以后俺们神机营的弟兄们，捅人的家伙事儿更利索了！”
“就这玩意儿，别说皮甲，就是铁甲，也能给它捅个对穿！”
他正说得兴起，钱得发又一阵风似的滚了进来，那张胖脸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菊花。
“将军，大喜，天大的喜事！”他一进门就嚷嚷开了，手里还挥舞着一封烫金的信函。
“草原上来人了！”
“哦？”李琼抬起头，目光从沙盘上移开。
“是阿古拉公主的商队！”钱得发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公主亲自带队，带来了三千匹上好的战马，五万张整牛羊皮，还有数不清的珍稀药材，点名要跟我们北境通商会做买卖！”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而且，公主的信上说，这次交易她们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赵勇好奇地问。
“盐，还有我们兵工厂淘汰下来的那些旧铁锅。”
议事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赵勇和李显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三千匹战马，这在草原上已经是一股足以改变一场战役走向的力量了。
阿古拉竟然只用这些战略物资，来换取最普通的食盐和铁器？
这已经不是做生意了，这是在送礼，是在表达一种明确的善意和姿态。
“她人呢？”李琼问道。
“正在关外十里的驿站休整，信使说，公主想跟将军您，单独谈谈。”
李琼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片刻后，他站起身。
“备马，我去会会她。”
关外驿站，早已被巴特尔的督查队清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李琼只带了周平一人，走进驿站的正堂。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镇北关巍峨的轮廓。她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一套紫色的草原贵族长袍，腰间束着金丝腰带，勾勒出惊人的曲线。
长发编成数十根小辫，缀着各色宝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身。
还是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只是褪去了几分少女的青涩，多了几分草原雄鹰般的锐利和沉稳。正是阿古拉。
“好久不见，李将军。”阿古拉的目光落在李琼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在草原上时，更像一位真正的王者了。”
“公主风采依旧，只是这声李将军，未免有些生分了。”李琼淡然一笑，自顾自地在主座上坐下。
“以前关系暂且不说，我们现在是生意伙伴，叫我李会长，或者直呼其名即可。”
阿古拉的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她也不客气，在李琼对面的位置坐下。
“好，李琼。”她干脆地开口，直入主题。
“我这次来，是奉我父汗之命，正式与你的北境通商会，建立最优先的贸易关系。”
“我父汗让我带一句话给你。”阿古拉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只要你李琼还是这北境之主一日，我黄金狼帐的勇士，绝不会向南踏过草海一步。”
这句话的分量，重如泰山。
这相当于草原最强大的部落，单方面向李琼递交了互不侵犯的盟约。
“为什么？”李琼看着她，眼神深邃。
“我不认为，单凭一个北境通商会，就能让纵横草原的狼王，放下他的爪牙。”
“因为打不过。”阿古拉的回答，简单而又残酷，充满了草原民族的务实。
“我回去之后，将你在边关一战的所作所为，以及你那些神鬼莫测的武器，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汗和部落里的长老们。”
“我们复盘了无数次，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阿古拉摊了摊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苦笑。
“在你的神机营面前，我们引以为傲的骑射，不过是个笑话。我们最勇猛的战士，冲到你的阵前，甚至连你的脸都看不清，就会被撕成碎片。”
“我父汗说，跟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打仗，是愚蠢的。但跟一个无法战胜的强者做朋友，却是最明智的选择。”
“更何况，你的规矩，很有趣。”阿古拉的眼睛亮了起来。
“盐、铁、布匹、粮食，这些东西，远比一场血流成河的胜利，对我的人民更有用。我的人民需要过冬的物资，而不是冰冷的军功。”
李琼沉默了。
他知道，阿古拉说的是实话。
但他更清楚，这种和平是建立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上的。
一旦他露出任何疲态，这头草原上的雌狼，会毫不犹豫地第一个扑上来，撕开他的喉咙。
“公主是个聪明人。”李琼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
“那么，作为朋友，我能为公主和你的部族，做些什么？”
“我要你的规矩。”阿古拉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美目灼灼地盯着他。
“我要在我的王帐，也建立起和你一样的通商体系。我要让那些不听话的小部落，也尝尝催款单的滋味。”
李琼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他看着阿古拉那张写满我要学你当个恶霸的认真脸庞，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想学我？”
“对。”阿古拉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你用通商会和神机营，给北境的豪强们套上了枷锁。我也要用同样的方法，整合整个草原。我要让黄金狼帐的旗帜，插遍草原的每一个角落。”
“到那时，我就是草原的女王，而你……”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
“你就是女王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