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前辈…”高俊哆嗦着抬起头，冷汗混着弱水的腥气糊了一脸，“天蓬…那是我上辈子！上辈子的债！这都转世了！喝过孟婆汤的！债务关系…早清了吧？”他试图挤出点体育老师特有的、人畜无害的诚恳笑容，可惜配上胸口那团鼓囊囊的脏衣角，显得格外猥琐。
“清？”蓑衣船夫干瘪的胸腔里发出一声朽木断裂般的嗤笑。他枯爪一翻，不知从哪个异次元空间，掏出了一本…东西。
那玩意儿像是由无数块风干的、惨白的龟甲碎片强行拼接而成，龟甲边缘还残留着暗绿色的水藻痕迹。龟甲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蝌蚪的古老文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在痛苦地蠕动。龟甲用一根漆黑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水草绳粗糙地串着。
船夫枯瘦的手指划过龟甲片，指甲刮擦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两点幽绿的魂火跳跃着，锁定其中一块龟甲碎片。
“天蓬，原天河督水元帅，于天庭历…算了，说了你也不懂。”船夫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读一份过期万年的账单，“损毁琉璃盏一件（上古灵宝级），导致天河弱水倒灌，污染下界三千弱水支流（原液浓度超标），造成水族生态灾难（灭族级损失三起，濒危级损失不计其数）…以及…污染源清理劳务费（含精神损失费）…”
他顿了顿，魂火幽幽转向高俊：“以上，本金加利息（按弱水沉沦时间计算复利），折算为…三亿八千五百七十二万…天河弱水本源单位。”
“噗——！”高俊一口弱水气差点没上来，“三…三亿？！还是本源单位？！前辈！你这是高利贷！利滚利！比天寰枢的次级债还黑啊！”
“黑？”船夫枯爪点了点龟甲片边缘几行更加扭曲、几乎要渗出血来的小字，“看这里，滞纳金条款（因债务人长期失踪），以及…连带责任人条款（其转世身自动承接债务关系）。白纸黑字，天道公证。”
“天…天道公证？！”白星瑶听得心口妖纹直跳，这老怪物后台这么硬？
“所以，”船夫合上那本散发着霉味和死亡气息的龟甲账本，枯爪重新握住了惨白骨桨，两点魂火毫无感情地扫过三人，“付账，或者…留下魂火抵债（按魂火纯度折算，约需三百七十五万份标准魂火）。”
冰冷的杀意再次弥漫，骨舟下的弱水仿佛都粘稠了几分。青铜灯盏的火苗疯狂摇曳，随时可能熄灭。
“前…前辈！冷静！”白星瑶按住心口，强忍妖纹刺痛，脑子飞速运转，“你看！我们这不是正在想办法解决昆仑古脉的问题嘛！弱水污染源，我们也在清理啊！这…这算不算将功折罪？”
“昆仑？”船夫魂火微微一顿，似乎在检索信息，“瑶池古脉核心地气被抽干，弱水污染源失去压制，浓度反弹37.8%。清理？你们是污染源的帮凶（破坏隔离屏障）。”
白星瑶：“……”
“帮凶个锤子！是秩序局那帮孙子抽的！”高俊挣扎着坐起来，指着自己胸口，“前辈！你看！我这洞！就是被他们搞出来的！我们也是受害者！苦主啊！苦主找苦主收债，不合适吧？”
“债务关系，只看契约。”船夫不为所动，骨桨轻轻一点弱水，骨舟开始极其缓慢地移动，方向…似乎是朝着更幽深、更绝望的黑暗，“没钱，就用命填。弱水…不嫌魂魄多。”
绝望如同冰冷的弱水，再次灌满骨舟。
“等等！”冷秘书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是冰冷的电子音，但规则内丹的光芒却急促闪烁，智环蓝光死死锁定船夫握桨的那只枯爪的…手腕部位。
“目标手腕内侧，检测到微弱能量印记残留…印记特征分析…匹配度99.8%…天河水军制式装备…后勤维修处…编号：丙字柒叁贰…”
冷秘书抬起头，无框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你是…天河水军后勤处…钉耙维护员…老龟？”
“……”
骨舟猛地一顿！连带着船头青铜灯盏的火苗都剧烈地晃了一下！船夫那佝偻如石雕的背影，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
两点幽绿的魂火，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古井，剧烈地波动起来！死死盯住了冷秘书！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弱水冻结。
高俊和白星瑶目瞪口呆地看着冷秘书，又看看那反应剧烈的船夫。
钉耙维护员？老龟？后勤处？这弱水深处摆渡亡魂的恐怖存在…以前是…管修钉耙的？！
“你…是谁？”船夫沙哑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被揭穿万古隐秘的惊怒，“那印记…早已随弱水…湮灭了！”
“规则不会湮灭。”冷秘书的声音平静无波，智环蓝光稳定地投射出一片极其复杂的能量纹路分析图，核心处赫然是一个模糊的、由水流和耙齿构成的古老徽记，“天河水军后勤维修处，丙字柒叁贰号操作员印记。职责：元帅御用九齿钉耙日常保养、钝化修复、及…耙柄抛光打蜡。”
“噗——！”高俊没忍住，一口弱水喷了出来，“耙…耙柄抛光打蜡？！”他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自己前世扛着那把威风凛凛的九齿钉耙，交给一个佝偻着背的老龟，老龟拿着块抹布吭哧吭哧给耙柄上油打蜡的画面…太幻灭了！
白星瑶嘴角也在疯狂抽搐，强忍着才没笑出声，心口的妖纹都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滑稽感冲得岔了气。
船夫…或者说老龟，那枯槁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握着骨桨的枯爪指关节捏得发白（虽然本来就白）。两点魂火疯狂跳动，显示出内心的剧烈波动。
“元帅…元帅他…”老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复杂的情绪，愤怒、委屈、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怨念，“他…他从不按时送耙保养！每次都是耙齿崩了！耙柄裂了！才火急火燎地扔过来！还…还总是赊账！”
老龟越说越激动，枯爪抖着指向高俊，控诉如弱水决堤：“丙字柒叁贰号账本！记着！最后一次！天庭历…算了！反正是蟠桃会前！元帅醉酒！一耙子砸塌了广寒宫的玉兔窝！耙齿崩了三根！耙柄裂了！送来维修！材料费、工时费、精神损失费（玉兔投诉）！共计：八百弱水本源单位！说好蟠桃会后结清！结果呢？！”
老龟猛地一拍那惨白的骨舟船舷：“结果他打碎了琉璃盏！弱水倒灌！老子维修处被冲垮了！账本泡了水！人也…人也沉了弱水！这账！一欠就是…就是万万年啊！”
高俊听得目瞪口呆，下意识辩解：“那…那不是我…是天蓬…”
“转世身！也是他！”老龟魂火熊熊，“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八百弱水本源！加上利息！现在…现在…龟甲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你自己看！”他把那本龟甲账本“啪”地一下甩到高俊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