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虎四目相对，池越烦躁地甩了甩尾巴，尾尖扫过地面，抽出一道裂隙。
——这人若是害怕，他便怫然不悦；可秦晔偏偏不怕，只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目光如细密的雨丝般轻轻落在他皮毛上，叫他莫名地心烦意乱。
僵持片刻后，秦晔率先移开视线，低头掰开烤得焦香的玉米，递了一半过去。
山君冷哼一声，却还是低头叼走，尖牙在玉米上留下凌乱的齿痕。
夜色渐深，山雾弥漫。
回程时，猛虎形态的池越在前缓步而行，秦晔跟在后面，脚步渐渐迟缓。
嶂峋的山道被雾气笼罩，石阶湿滑，他不得不时常拽住路旁的树枝借力。
灵雪远远飘着，莹白光团忽明忽暗。
今日山君没心思搭理它，注意力全放在身后那人身上。
秦晔又打了个哈欠，眼皮微沉。
在他又一次拽着藤蔓跨上台阶时，忽然一阵风卷过，他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托起，稳稳落到了池越背上。
“……！”
视野骤然抬高，秦晔困意顿消。
嶂冥山的夜色在眼前铺展开来——远处层峦叠嶂，雾霭如纱，月光穿透云层，在山脊上镀了一层银边。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声如潮水般起伏。
池越的背脊很宽阔，毛发密实柔软，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暖意融融。
秦晔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正跨坐在威风凛凛的山君背上。
灵雪悄悄飞近，莹白光团落在他发间，细声传音：“阿越很喜欢你哦。”
秦晔心头一跳，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他犹豫片刻，终于大着胆子将手搭在池越肩上，假装是坐不稳要借力。
山君的圆耳朵抖了抖，却并未出声，默许了他的触碰。
夜风微凉，秦晔的指尖陷在温暖的虎毛里，心跳声在胸腔里清晰可闻。
回到阁楼时，池越俯身将秦晔轻轻放下。
月光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你该睡了。”池越的声音低沉，金瞳在暗处微微发亮。
秦晔站在他面前，心跳仍未平复。
他心想：我现在根本就睡不着。
回房间的路在另一边，看着眼前的猛虎，秦晔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心意。
他伸手抱住了池越的脖颈，整个人贴了上去。
——下一秒，天旋地转。
猛虎将他扑倒在地，沉重的身躯压得他呼吸一滞。
池越的金瞳收缩成细线，鼻息喷在他脸上，带着淡淡的水汽和山林的清冽。
月光勾勒出猛虎的轮廓，暗金色的皮毛如绸缎般光滑，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尖利的獠牙在唇边若隐若现。
他被突如其来的扑倒吓了一跳，手指下意识抬起，搂住了池越毛茸茸的虎头。
秦晔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具身躯下蕴含的爆发力，只要池越愿意，随时能将他撕成碎片。
月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在猛虎的皮毛上镀了一层银边。
阁楼里寂静无声，只有秦晔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池越想说点什么，却在看到秦晔眼睛里映出的自己时沉默了。
巨兽狰狞的头颅在猎物的眼瞳里十分清晰，当他张口时，锋利的獠牙上仿佛还带着血腥气。
他仔细地审视着秦晔的反应。
被扑倒的猎物脸上并没有绝望和恐惧，只有一点浅浅的惊讶，细看还能发现一丝惊喜。
山君满意中又生起了一丝愤怒。
他自知自己不过是池越的一部分，哪怕没有相处的记忆，却在第一眼看见秦晔时，就喜欢上了这个人类。
喜欢到……想要吃了他。
对于灵雪所说的\"从前\"，他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嫉妒得发狂。
秦晔不记得那些往事，他一边窃喜，这样自己就和善魂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上。
一边又有些不虞，如果秦晔记得，他就会顺理成章的对自己更加亲近，更加没有防备。
但可恨的是，秦晔对此一无所知。
他亲眼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从开始的警惕防备到盛满对善魂的喜爱和信任。
不过才用了区区两日。
善魂太会蛊惑人心了，明明秦晔先看见的人是我！
这让他内心的恶念越发膨胀，恨不得立刻将人控制起来，打上自己的烙印。
作为恶魂，他对这尘世间的琐事毫无兴趣，本可以一直休眠。
可他却迫不及待地接管身体，只为了多看一眼秦晔，多触碰他一分。
——甚至更加贪婪地觉得，现在的时间太少了。
又是许久地沉默。
就在他准备起身离开时，秦晔却收紧了搂住他脖子的手臂，然后——
轻轻在他毛茸茸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羽毛落下，却让山君浑身僵硬。
秦晔的嘴唇柔软温热，触感清晰地印在他脸上。
那一瞬间，恶魂所有的暴戾、嫉妒和贪婪都被这个简单的动作击得粉碎。
月光依旧安静地流淌，阁楼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
池越的金瞳微微扩大，里面倒映着秦晔泛红的脸。
秦晔的嘴唇贴在他脸颊的绒毛上，温热柔软，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他浑身肌肉绷紧。
胸腔里翻涌着一种陌生的躁动，让他的爪尖不自觉地收拢，又在触及秦晔皮肤的时候收回。
“……你什么意思？”
他紧紧盯着身下人的反应，低哑的嗓音里压着危险的震颤。
秦晔的手还搂在他脖子上，指腹能清晰感受到皮毛下急促跳动的脉搏。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尖微微发红，干脆倒打一耙：“……你方才是要吃了我么？”
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猛虎的轮廓完全笼罩着人类，仿佛下一秒就会将猎物撕碎。
可秦晔却从那对竖瞳里看出几分狼狈——池越在不知所措。
这个认知让他胆子更大了些，指尖轻轻挠了挠虎耳后的软毛：“不要吃我，好不好？”
池越的耳朵猛地抖了抖。
灵雪从窗缝溜进来，见状立刻惊呼：“哇哦——”
“出去！”山君扭头怒吼，趁机挣脱秦晔的手跳开三丈远。
秦晔坐起身，看着猛虎在月光下焦躁地踱步，金瞳忽明忽暗。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池越——威风凛凛的山君此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大猫，有些恼羞成怒，却又在原地徘徊不肯离去。
好可爱，秦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