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怔怔地看着李承乾，那张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此刻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外甥，而是在看一个疯子。
一个胆敢直接强取豪夺李世民龙潜之位的疯子！
“你……你......”长孙无忌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得有些破音，容不得他不破音啊，其实他是不想趟这趟混水的，还不是李世民要他来的，只好严厉道，“高明啊！你可知尚书令三字，意味着什么？你这是要逼宫啊？！”
“舅舅言重了。”李承乾脸上的笑容不变，冷声道，“我只是想造船而已。可舅舅说，要按规矩来。尚书省，总领六部，这规矩够大了吧？我亲自来当这个尚书令，户部的钱，工部的人，兵部的铁，谁敢不给？如此一来，既合了法度，又保证了效率，岂非两全其美？”
他向前一步，直视着长孙无忌。
“还是说，在舅舅眼里，这大唐的法度，比我阿耶的军令状，还要大？”
“你！”长孙无忌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不是，我就是个传话的，人李世民心中不快，让我来说说你，你咋就上纲上线了......
“你……”长孙无忌有些无语了。
这个小子，竟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之上！
点头，意味着他长孙无忌向太子低头，朝堂法度在太子面前形同虚设。摇头，那更是自寻死路，李世民的雷霆之怒，他承受不起！
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长孙皇后看着自己的兄长，又看了看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哀求。
许久，长孙无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尚书令之议，休要再提。”他的声音沙哑，“但铁甲舰事关国运，不能没有章法。”
他做出了一个巨大的让步，一个孤注一掷的政治豪赌。
“老夫明日，会联合房相、杜相，一同上奏陛下。请求成立‘军器总监’，独立于六部之外，专司铁甲舰建造一应事宜。”
李承乾眉毛一挑，静待下文。
“老夫，不才。”长孙无忌盯着李承乾，一字一顿，“愿亲领‘监正’一职，为殿下分忧。”
好吧，他只能亲自下场，用自己百官之首的身份，将这个新生的权力怪兽，控制在自己手中，这也是李世民的主意，李承乾还太年轻，自己还年富力强，可不能就这么当太上皇了。
“至于太子殿下……”他拖长了音调，“可屈就‘副监正’一职，在老夫麾下，统管营造之术。如何？”
“好啊。”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承乾答应得干脆利落，甚至还抚掌叫好。
“舅舅深明大义，高明佩服。就这么办！”
长孙无忌反而愣住了。这小子，就这么轻易答应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李承乾笑嘻嘻地补充道，“既然是舅舅当一把手，那有些事，咱们得提前说清楚。”
“军器总监，监正是吧？好，以后所有跟朝廷、跟阿耶汇报的事，都由您老人家出面。出了成绩，是您领导有方。出了岔子，自然也是您一力承担。这总没问题吧？”
“自然。”长孙无忌傲然道，这是主官应有之义。
“那好。”李承乾掰着手指头，“我这个副监正，既然只管技术，那就要有技术上的全权。”
“我丑话说在前面。军器总监内部，从图纸设计，到工匠任免，再到钱粮支用，我这个‘副监正’，必须有‘最终决断权’。我说东，谁也不能往西。我说要钱，户部一个时辰内就得送到。我说要人，兵部半天之内就得调来。谁敢阳奉阴违，我可以直接先斩后奏。这条，您没意见吧？”
长孙无忌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终于明白李承乾的算盘了。
这个混账小子，是想让自己给他当挡箭牌！
监正，听着好听，其实就是个负责向上汇报、向下背锅的总负责人。
而他那个副监正，才是真正掌握人、财、物，生杀予夺大权的土皇帝！
这是何等无耻的权责倒挂！
“殿下，这不合规矩……”
“那就按尚书令的规矩来？”李承乾立刻把话顶了回去。
长孙无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被一头小狐狸，玩弄于股掌之上。进亦是坑，退亦是坑。
他看着李承乾那张带笑的脸，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不过总比弄出个尚书令好吧，至少名义上这老大的位置还在李世民这边......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
“可。”
一场惊心动魄的政治交易，就此达成。
李承乾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立政殿。而长孙无忌，却仿佛苍老了十岁。
心中不断吐槽：陛下啊，老臣尽力了，你俩斗就斗，别把我夹在中间啊，一边是妹夫，一边是好侄儿，让我怎么办哦。
李承乾迈出立政殿的门槛，身后，是长孙无忌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身影。他没有回头，径直走向东宫。
这场交易，他拿到了想要的一切。一个名正言顺、独立于六部之外的机构，一个替他挡住朝堂所有明枪暗箭的“总负责人”，以及最重要的——不受掣肘的绝对权力。
至于那个“副监正”的虚名，他毫不在意。
......
丽正殿内，灯火通明。
巨大的铁甲舰图纸铺在地上，段纶和七十多名大唐顶尖的工匠围在另一张小一些的图纸前，个个愁眉不展，交头接耳。那上面画的，正是李承乾刚刚扔下的“转炉炼钢法”草图。
秦怀道和房遗爱站在一旁，同样面色凝重。
“太子哥！”房遗爱一看到李承乾，立刻迎了上来，“你可算回来了！段尚书他们说，你这图纸上的东西，造不出来！”
李承乾走到人群中央，段纶立刻躬身行礼。
“殿下，非是臣等不愿尽力。”段纶指着那状如巨型罐子的转炉图样，满脸苦涩，“可……可往烧红的铁水里吹气，非但不能让火更旺，反而会使其降温凝固啊。这……这如何能炼钢？”
一名胡须花白的老师傅也壮着胆子开口：“殿下，炼铁去杂，靠的是高温捶打，千锤百炼方能成钢。从未听闻，有吹气成钢之法。此法，有违金石至理。”
“有违常理？”李承乾拿起图纸，扫视了一圈面带疑虑的工匠们，“你们的常理，就是三个月，给孤打造出五千斤百炼钢？”
众人噤声。
“孤的铁甲舰，一艘，就需要二十万斤钢！你们告诉孤，按你们的常理，需要多少年？”
鸦雀无声。
“既然你们的常理已经没用了，那就把它扔了。”李承乾将图纸拍在桌案上，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从现在起，在格物院，在军器总监，孤说的话，就是唯一的道理！”
他环视众人，目光落在段纶身上：“段尚书，孤现在要你做个实验，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