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移过茶几边缘，那张手写名片在微光下泛出一丝冷调的银灰。洛倾颜指尖轻轻拨了拨信封口，将它从钢笔旁挪开半寸。笔身静卧，水晶黯淡，仿佛昨夜那抹微闪只是错觉。
她坐回沙发，把笔握在掌心，轻轻旋动笔帽。没有反应。再试一次，依旧沉寂。
“不是坏了。”她低声自语，目光落在信封上，“是它不想让你看见什么。”
她起身走进书房，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干净的便签纸，将名片单独封入牛皮纸信封，又用胶带仔细封口，最后放进书桌最底层的锁格。做完这些，她重新握紧钢笔，闭眼回想第一次见顾逸尘的场景——晨光中的办公室，他站在落地窗前翻文件，侧脸轮廓清晰，声音冷静却不冷漠。那时她心跳漏了一拍，连呼吸都放轻了。
笔尖的水晶倏地亮起，柔粉光芒如呼吸般起伏。
“果然是干扰。”她睁开眼，神色清明。
她回到客厅，拿起那张伪造的合影。照片上的男孩笑容灿烂，可眼神空洞，像是被硬生生贴上去的。她凝视那双眼睛，尝试代入对方的情绪：一个多年未见的老邻居，突然寻来叙旧，会是怎样的心情？期待？激动？还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
钢笔忽然震了一下。
水晶亮起，颜色却不像平时那般柔和，而是断续闪烁，粉光中夹杂着几瞬暗红。她心头一紧，继续专注地看着照片，试图捕捉更多情绪波动。
震动加剧。
她看见了——那笑容背后，是高度紧绷的神经，是刻意压制的焦躁，还有一丝……任务即将失败的不甘。这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一个执行者在等待指令落空时的挫败。
钢笔猛地一颤，水晶彻底熄灭。
她缓缓放下照片，呼吸平稳，心里却已翻涌不止。
顾逸尘从卧室走出来时，她正把照片夹进一本旧日历里，动作自然得像在整理杂物。
“还没睡？”他问。
“等你。”她抬眼，“我想试试那支笔能不能感知陌生人的情绪。”
他眉头微动，“能吗？”
“不能直接感知。它需要情感连接，可我对那张脸毫无印象。”她顿了顿，“但我试了照片。当他看着镜头笑的时候，笔感受到了强烈的伪装情绪——焦虑、急切、还有种……必须完成某件事的执念。”
顾逸尘沉默片刻，走过来坐下，“你说他提到了银锁。”
“对。你还记得吗？你母亲有没有在日记或遗物里提过这个？”
他点头，“有。是个旧物，刻着家训。但她从没对外人提过，连亲戚都不知道。”
“那他就不可能凭空知道。”她语气平静，“除非，他查过不该查的东西。”
顾逸尘盯着茶几上的钢笔，“你是说，他不是冲我来的，是冲那些过去的事？”
“或者，是冲你记不记得那些事。”她看着他，“他在测试你的记忆真实性。树、弹珠、银锁……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把钥匙，想打开某扇你早已封死的门。”
顾逸尘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如果他是冲记忆来的，说明他知道我忘了很多事。而他知道我知道多少。”
“所以他今天来，不是为了见你。”洛倾颜接道，“是为了确认你还剩多少记忆。”
空气安静了一瞬。
“你觉得他还会再来吗？”他问。
“名片留下了，字迹是特制墨水，带金属成分，能干扰金手指。”她抬眸，“这不像临时起意。他会等，等我们反应，等我们查，等我们露出破绽。”
顾逸尘盯着她，“所以接下来怎么办？报警？”
“不行。没有证据，只有直觉和一支会发光的笔。”她笑了笑，“而且，我们一动，他就知道我们怕了。”
“那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不。”她摇头，“我们要让他觉得，我们信了。”
顾逸尘挑眉。
“你出面，若他再来，你就表现得像被勾起回忆，犹豫、动摇，甚至问他‘你还记得别的吗？’”她语气轻柔，却字字清晰，“我在旁边，用笔监测他的情绪变化。只要他有一丝得意或放松，我们就知道——他要的，不是叙旧，是操控。”
顾逸尘看着她，忽然笑了下，“你越来越像在打一场心理战。”
“这不是战争。”她把钢笔轻轻放回笔筒，“这是守护。我们不追他，也不躲他。我们就在家里，等他再来敲门。”
“万一他带人来呢？”
“那就更有趣了。”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拉上窗帘，“真正想查底细的人，不会成群结队。他们喜欢独来，像影子，像风。可再轻的风，也会留下痕迹。”
顾逸尘站起身，走到她身后，“你刚才用笔的时候，它震得很厉害。”
“嗯。”
“是不是……超负荷了？”
她回头，眼里有光，“它在提醒我，那个人的情绪太复杂，不像普通人。他训练过，懂得隐藏，但再擅长伪装的人，也会在关键时刻漏出破绽——尤其是面对‘成功’或‘失败’的时候。”
顾逸尘伸手，将她耳边一缕碎发别到耳后，“你不怕吗？”
“怕。”她坦然点头，“但我更怕你被过去的影子牵着走。我不想你哪天醒来，发现自己活在别人编好的故事里。”
他凝视她片刻，低声说：“那下次他来，我演一场戏给你看。”
“我来读他的心。”她握住他的手，“你负责说话，我负责听。”
两人并肩站在客厅中央，灯光柔和，一切如常。可那支钢笔静静立在笔筒里，笔尖微微偏转，像是感应到了某种尚未到来的波动。
第二天清晨，洛倾颜在厨房煮咖啡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小区物业群的消息：昨晚十点十七分，三号楼东侧监控拍到一名男子徘徊，身穿深灰风衣，背影与昨日访客相似，未进入单元，停留四分钟后离开。
她放下手机，走到书桌前打开锁格，取出信封。名片还在，但信封内壁多了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某种微型仪器扫过。
她没动声色，把信封重新锁好，顺手在日历上画了个圈，标注“风衣男，二次窥探”。
中午，顾逸尘打来电话。
“董事会推迟到下周。”他说，“我刚取消了出差。”
“哦？”她搅着咖啡，“临时决定？”
“嗯。突然觉得，有些事比项目更重要。”
她笑了，“比如？”
“比如，等一个人再次敲门。”他声音低，“顺便，试试我的演技。”
“我随时待命。”她说，“笔也充好‘情感能量’了。”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没睡太晚。”她撒了个小谎，“就是梦见小时候家门口那棵槐树，长得特别歪，树洞里塞满了玻璃弹珠。”
顾逸尘轻笑，“你连我家老宅都没见过。”
“可我梦见了。”她语气认真，“而且，树根底下，埋着一把钥匙。”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你说……”他声音微沉，“如果真有把钥匙，它打开的会是什么？”
她没回答，只听见窗外一阵风掠过，阳台上的风铃轻轻晃了一下。
钢笔在笔筒里，水晶忽然泛起一缕极淡的粉光，转瞬即逝。
顾逸尘还在等她的回应。
她望着笔尖，轻轻说：
“你猜，他今晚会不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