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在顾逸尘掌心轻轻震了一下，像被风吹动的叶片，又像心跳漏了一拍的回响。他低头看着它，指尖摩挲过那颗淡粉色水晶，没有光，却有温度。
洛倾颜闭着眼，呼吸平稳了些，但脸色仍泛着纸一般的苍白。她睡着了，嘴角却微微翘起，像是还停在刚才那个画面里——阳光、书房、病历，还有她自己终于扬起的笑容。
他没动，只是将笔轻轻放回她包中，拉上拉链，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一场易碎的梦。
手机震动，是私人医疗中心的回执。他一眼扫过，拨通林宛然教授的助理。三分钟内，特需门诊的预约确认发来，时间是两小时后。他起身，把外套搭在椅背，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晨光斜照进来，落在床头柜上那碗凉透的粥旁，钢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细小的桥梁。
“醒了？”他听见她轻声问。
“嗯。”他走回来，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了。医生约好了，今天开始正式治疗。”
她撑起身子，动作还有些慢，却坚持坐直：“是‘情绪反馈闭环’那个方案？”
“对。”他扶了她一把，“林教授说，你的数据和LY-07高度吻合。这不是试验，是复现成功路径。”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微微发颤：“可我……有点怕。不是怕痛，是怕自己撑不住。之前每次想放松，身体就像绷紧的弦，根本进不去状态。”
他没说话，只是从包里取出钢笔，轻轻放在她掌心。
“那就别一个人撑。”他说，“我陪你进治疗室。”
治疗室在私人医疗中心顶层，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轻响。房间不大，中央是一张可调节的躺椅，四周是柔和的米白色墙面，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色彩温和，据说能引导情绪安定。
林教授亲自操作仪器，一边调试设备一边解释：“神经-免疫耦合调节，核心是让大脑与免疫系统建立正向反馈。情绪稳定，免疫指标才会趋于平稳。你们之前用钢笔回溯到的‘非药物干预优先’，是对的。”
洛倾颜躺在椅上，手心出汗。监测仪贴上皮肤的瞬间，她呼吸一滞，心跳指数立刻跳了一下。
“别急。”顾逸尘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看着我。”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深邃，沉静，像雨后湖面，不起波澜却能映出整片天空。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转动了钢笔的笔帽。淡粉色水晶缓缓亮起，微光映在她瞳孔里，像一颗小小的星。
“你现在感觉到的，是我的情绪。”他声音低而稳，“平静，坚定，还有……一点紧张。因为我怕你疼。”
她怔了怔。
“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他继续说，“所以，别怕。我在，情绪可以借你。”
水晶的光随着他的话语微微波动，仿佛在传递某种频率。她闭上眼，试着不去控制呼吸，而是去感受他的掌心、他的体温、那支笔里流转的微光。
十秒后，监测仪上的曲线开始缓缓平缓。
林教授看了一眼屏幕，轻声说：“进来了。”
三周。
每天一次治疗，每次四十分钟。从最初的紧张颤抖，到如今能自主进入放松状态，洛倾颜的进步出乎所有人预料。
顾逸尘始终在场。有时她闭眼冥想，他就在一旁翻看她的病历，一笔一笔记录情绪反馈数据；有时她中途不适，他立刻暂停流程，递上温水，扶她靠在肩上休息。
他们学会了用钢笔做“情绪锚点”。她会在治疗前写下“他在”，他则会在她完成训练后写下“你做到了”。笔尖划过特制纸面时，水晶会轻轻闪一下，像在点头。
最后一次检测前夜，洛倾颜坐在窗边，看着月光洒在阳台的藤椅上。她手里拿着那支笔，没开灯。
“最后一项指标还没稳。”她轻声说，“医生说，如果明天还波动，就得再观察两周。”
顾逸尘站在她身后，双手搭在她肩上：“那就再两周。又不是走不到终点。”
她回头看他：“可我不想再等了。我想现在就赢。”
他笑了，俯身在她耳边说：“那今晚，我们复习一下‘胜利’的感觉。”
她愣住。
他从她手中接过笔，在纸上写下：“我们共同走过的这三周。”
水晶亮起，光影浮现——
第一周，她第一次完成全程训练，睁开眼时眼泪滑落，他笑着把她抱进怀里；
第二周，她主动提出延长训练时间，两人在治疗室外的走廊并肩散步，她靠着他胳膊，说了句“今天风真暖”；
第三周，她半夜醒来头痛，他立刻起身泡药茶，坐在床边陪她到天亮，一句“我在这”说了十几遍。
画面结束，她眼眶发热。
“你看，”他把笔还给她，“我们早就赢了。”
最后一场训练。
监测仪启动，房间安静得只剩呼吸声。洛倾颜闭眼，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顾逸尘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钢笔放在两人交叠的掌心。
水晶微光持续亮着，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动。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屏幕上，免疫指标曲线起初略有起伏，随后逐渐平稳，最终划出一条近乎直线的轨迹。
林教授看着数据，沉默几秒，拿起笔，在“阶段性康复确认书”上签下名字，递给洛倾颜。
“恭喜你。”她说，“你做到了。”
洛倾颜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她没看内容，而是抬头看向顾逸尘。
他笑了，眼角有细纹，却明亮如初。
“走，”他说，“去阳台。”
阳光正好。藤椅被搬到了最暖的位置，两人并肩坐着，确认书摊在膝上。风吹过，纸角轻轻翻动。
顾逸尘从她手中拿过确认书，慢慢折成一只纸鹤，放进她掌心。
“它不是终点。”他说，“是我们重新开始的凭证。”
她低头看着纸鹤，又看向那支静静躺着的钢笔。水晶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不刺眼，却温暖。
她没用它回溯过去，也没写任何问题。
只是拿起笔，在随身的小本子上轻轻写下一行字：
“今天，阳光很好。”
笔尖划过纸面，水晶微闪了一下，像在回应。
她笑了，把本子合上，靠进他怀里。
他搂住她，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风穿过阳台，吹起纸鹤的一只翅膀，微微颤动，像要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