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里的钢笔又震了一下，比刚才更清晰，像指尖被轻轻弹了下。
洛倾颜没打开包，只是将手覆在上面，闭眼一瞬。再睁眼时，她已走向顾逸尘。他正站在轨道下方，和电工组长低声交谈，声音压得极低，但肩线绷得笔直。
她走近，没说话，只是把笔轻轻从包里取出，握在掌心。淡粉色水晶泛起微光，不急不乱，映出他此刻的情绪——不是愤怒，也不是慌乱，而是高度集中的冷静，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像绷紧的弦，随时准备应对下一个变数。
她抬眼看向轨道，雨水顺着金属支架滑落，在接缝处积成细小的水洼。她蹲下身，手指轻触接口边缘，指尖沾上一层湿黏的锈渍。
“防水胶套裂了。”她说，“不只是老化，是被人动过。”
顾逸尘低头看她，眼神微动。
她没解释怎么知道的，只说：“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备用滑轮在b仓库最里面，旧版的，和这组轨道匹配。我让道具组去拿。”
顾逸尘点头，转身对对讲机下令：“b仓，找旧滑轮，立刻送过来。”
她站起身，快步走向道具组。路上顺手抄起一卷绝缘胶带塞进袖口，又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副加厚手套。她记得前世拍《夜航》时，剧组也出过类似事故，当时没人敢上高台，是她爬上去手动校准了轨道平衡。
那时没人信她一个制片助理懂设备。
现在她也不需要谁信，只要这台机器稳稳当当，雨戏能拍下去。
五分钟后，滑轮送到。电工组长皱眉：“这型号早淘汰了，能用？”
“能。”洛倾颜直接蹲下，“轴承间隙大一点，但承重没问题。我们加个缓冲垫，再用绝缘支架固定卡槽，避免电流回路。”
电工组长半信半疑，但顾逸尘已走过来，站定在她身侧：“按她说的做。”
两人一左一右，一个拆卸旧件，一个清理轨道槽。洛倾颜的手法利落，动作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熟悉。她没抬头，却知道顾逸尘一直在看她。
水晶又亮了一下，这次是微弱的暖光——他在观察她，不是怀疑，而是重新认识。
“你以前修过？”他低声问。
“看过。”她笑了笑，“片场的事，多看总会懂一点。”
他没再问，只递过一把扳手：“这个角度你够不着，我来。”
他们靠得很近，肩膀几乎相碰。雨水从布景顶缓缓滴落，打在工具箱上发出轻响。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发丝被风带起，扫过他的手腕，他没躲。
绝缘支架装好，滑轮换上，洛倾颜亲自爬上去试运行。顾逸尘立刻伸手：“小心。”
“我有数。”她回头一笑，“你盯着监控，我喊停你就切断电源。”
轨道缓缓启动，滑轮平稳滑过接缝处，没有卡顿。她松了口气，正要下来，突然发现轴承处有轻微晃动。
“等一下！”她立刻趴下，伸手摸向底部，“少了个固定螺母！”
顾逸尘立刻对讲：“工具组，m6加长螺母，现在！”
等螺母送到，她拧紧，又加了一圈防松胶。第二次测试，轨道运行顺畅，监控数据显示震动值在安全范围内。
技术组长松了口气：“可以拍了。”
顾逸尘看了眼表：“还有八分钟。”
洛倾颜跳下布景台，拍了拍裤腿上的水：“够了。”
她走到主演休息区，主演还在发愣，助理正给他递热饮。她没说话，只是打开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是刚才抢修时的对讲内容。
顾逸尘的声音清晰传来：“轨道已加固，安全系数提升30%，你可以完全信任这个画面。”
主演愣住，抬头看她。
她点头：“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主演沉默几秒，慢慢站起身：“我准备好了。”
摄影组迅速就位。雨幕再次开启，灯光调至阴冷蓝调。主演走进布景，站定在街角，雨滴落在他肩头，缓缓滑落。
监视器画面亮起，镜头缓缓推进。
顾逸尘站在控制台前，手指搭在暂停键上，目光紧锁屏幕。洛倾颜站他身侧，手悄悄抚上笔帽。
水晶泛着柔光，不再预警，也不再焦虑，而是像被暖风拂过的湖面，轻轻荡着涟漪。
她没看笔，只看着他。
他的呼吸比刚才平稳，肩膀松了些，手指也不再紧绷。他低头看了眼时间，又抬头看向监视器。
“开始。”他按下播放键。
摄影机缓缓升起，沿着轨道平稳滑行，镜头对准主演的侧脸。雨声渐密，画面里，男人缓缓转身，眼神从迷茫转为坚定。
全场安静。
只有机械运转的轻响，和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
顾逸尘忽然开口：“刚才……你爬上去的时候，我没拦你。”
洛倾颜侧头看他。
“我知道你能搞定。”他声音很轻，“但下次，叫我一起。”
她笑了：“好。”
水晶的光微微一颤，像是回应。
镜头推进到最后一帧，主演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我来了。”
拍摄完成。
全场松了一口气，有人轻声鼓掌。导演和摄影指导交换了个眼神，点头。
顾逸尘终于松开手，从控制台后走出来。他走到轨道旁，伸手摸了摸新装的滑轮，确认温度正常。
洛倾颜走过去，从包里拿出那条毛巾，递给他。
他接过，这次没有随意抹脸，而是认真擦了擦手。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他问。
“一点点攒的。”她说，“就像你说的，细节决定安全。”
他点头，目光落在她手上。她正把笔收回包里，动作自然，像收起一支普通钢笔。
他没再问，只说：“下次别空手爬高台。”
“下次我戴手套。”她眨眨眼，“而且，你不是说要一起吗？”
他嘴角微扬，没说话。
技术组长走过来：“三号和五号轨道也查过了，问题不大，降速运行没问题。”
“按计划拍。”顾逸尘说，“先拍地铁站那场。”
人群开始移动，灯光组调整布光，演员补妆，摄影组准备下一组机位。
洛倾颜正要转身，忽然察觉包里的钢笔又震了一下。
她没打开，只是指尖轻轻压住包面。
顾逸尘站在三步外，正低头看对讲机，眉头微皱。她知道他在想什么——进度压得太紧，后续排期不能出任何差错。
她走过去，轻声说：“我们抢回了十二分钟。”
他抬眼，目光沉静：“还不够。”
“但足够让我们喘口气。”她笑了笑，“接下来，稳一点，再稳一点。”
他看着她，片刻后，点头：“好。”
她转身要走，他忽然叫住她。
“洛倾颜。”
她回头。
他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对讲机，雨水顺着发梢滴落。他没擦，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神里有种她读不太懂的东西。
“刚才……”他开口，声音很轻，“你放录音的时候，为什么选那句？”
她没立刻回答。
风从片场边缘吹过，卷起一缕雨雾，落在她睫毛上，凉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笑着说：“因为那是你最认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