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停在“上传完成”那一刻，洛倾颜的手指还悬在回车键上方。顾逸尘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行刚发送出去的文件名上：《早一步——终版》。
指挥棚里很安静，只有主机低频运转的声音。
她缓缓合上笔袋，拉链滑动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像是把某种情绪小心收进了暗格。那支钢笔静静躺在内袋里，水晶的微光从布料缝隙中透出一点，不张扬，却始终亮着。
“音乐定了。”她轻声说，“接下来呢？”
顾逸尘走回主控台，调出宣传素材库的界面。“原计划明天发高燃预告片，动作戏剪了三分钟，打斗节奏压得很紧。”
“没人会记住。”她摇头，“那种片子，刷十秒就划走了。”
“所以你想怎么改？”
她没直接回答，而是点开一段被标记为“弃用b07”的视频。画面里，顾逸尘坐在剪辑室角落，凌晨两点，桌上堆着咖啡杯，手里捏着一支写不出字的笔，盯着屏幕反复回放锅炉房那场戏。他忽然抬手揉了揉眉心，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这是那天你改第八版剧本。”她低声说，“我拍的，本来觉得太安静，不适合宣传。”
他又点开另一段：雪地拍摄现场，主演在镜头外站了整整二十分钟，一遍遍练习那句“你还记得吗”，直到声音哑了，导演才喊停。镜头切走前，演员蹲在地上，把脸埋进围巾里。
第三段是录音师在废弃锅炉房采集环境音。铁门吱呀打开，里面漆黑一片，他举着麦克风往里走，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突然，远处传来一声金属坠地的响动，他吓了一跳，但没退，反而继续往前。
“这些都没用上。”她说，“因为不够‘炸’。”
顾逸尘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停了片刻。“现在呢？你觉得它们能用？”
“能。”她打开音频轨道，把《早一步》的钢琴前奏放进去，音量调低，像风一样贴着画面流淌。三段视频被她重新拼接，节奏缓慢，几乎没有台词，只有呼吸、脚步、风声，和那一句轻轻落下的歌词：“我说我爱你，比命运早一步。”
短片名字她早就想好了：《听见雪落的声音》。
“我要把它发出去。”她说，“不带预告，不炒明星，就这一支。”
顾逸尘沉默了几秒，拿起手机拨通宣传组的电话。“明天的高燃预告撤了。新物料今晚发，话题同步上线——‘你有没有一个想说却没说出口的人？’”
电话那头迟疑：“可是……这支片子太安静了，平台算法可能推不起来。”
“那就让人主动搜。”他说，“我们不靠流量推，我们靠人心传。”
挂了电话，他转头看她。“团队建议加点动作镜头进去，至少开头抓一下眼球。”
她没说话，只是取出笔，轻轻旋开笔帽。水晶微光浮现，她将笔尖抵在纸上，写下：“观众看到旧预告片时的反应。”
光纹扩散，画面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地铁车厢里，年轻人刷到预告片，瞥了一眼，手指一划；饭桌上，一家人吃饭时电视放着广告，没人抬头；短视频平台，弹幕飞快滚动：“又是老套路”“特效还行，剧情没看头”。
她闭了闭眼，再写：“如果看到雪夜独白那段呢？”
这一次，画面变了。一个女孩靠在公交站台，耳机里放着短片，眼眶红了；办公室里，男同事突然停下工作，把视频倒回去重看那句“我不配回头”；一对老夫妻坐在沙发上，妻子轻轻握住丈夫的手。
她睁开眼，把感知到的画面简略讲了一遍。“我们不是要人记住打斗，是要人想起某个人。”
顾逸尘看着她，眼神渐渐沉静下来。他拿起对讲机，声音平稳却有力：“按新方案执行，一个镜头都不加。”
发布时间定在晚上十点。
他们没走，坐在指挥棚里，等。
洛倾颜打开微博后台，话题已经上线。起初几分钟，只有零星转发，大多是主创团队的朋友和合作方。她刷新页面，手指在触控板上轻轻滑动。
第十分钟，评论开始多起来。
有人写道：“我前男友最爱说‘等以后’，后来他出国了，再也没回来。”
底下有人回：“我妈妈临走前想说句话，我没听清。现在每次听到‘早一步’，心就揪一下。”
还有人发了一张截图，是和前任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停留在“改天约”，时间是三年前。
b站那边，视频刚发布，弹幕就慢慢浮了起来。
“哭了”
“这根本不是电影，是我的人生”
“我跪着看完的”
“导演，你是不是偷看了我的日记？”
抖音的数据显示，完播率高达78%，远超同类宣传片的平均水平。有人把短片截成十秒片段，配上自己的故事，二次创作开始蔓延。
顾逸尘调出数据看板，曲线没有陡然飙升，而是像一条缓缓上升的呼吸线，稳定，持续，不急不躁。
“不是烟花。”他低声说，“是点着的灯。”
她点头，眼睛还盯着评论区。
忽然，一条新回复跳出来：“我爸爸看了短片，第一次跟我讲他和妈妈的事。他们年轻时错过十年，后来才在一起。他说，你们这歌，替他说了那句‘对不起，来晚了’。”
她手指顿住。
下一秒，笔袋里透出的光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她没急着去拿笔，而是点开私信界面。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位观众：“我刚给十年没联系的初恋发了消息，就写了一句‘你还记得吗’。还没回，但我已经不后悔了。”
她把这条私信截下来，贴在工作笔记的最上方。
顾逸尘站起身，走到窗边。片场的灯还亮着，远处的锅炉房布景在夜色中静静立着，像一个等待被唤醒的旧梦。
“原来我们拍的不是一部电影。”他说，“是很多人藏在心里的话。”
她看着屏幕，社交平台的互动数仍在缓慢上涨，没有爆发式增长，却像雪地里的脚印，一步一步，清晰可见。
她重新打开宣传计划表，删掉了原本写着“明星路演”“热搜造势”的条目，新增一行字：“收集观众故事，制作特别花絮”。
顾逸尘走回来，看了眼她的操作。“真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她说，“他们也在等一个人。”
他没再问，只是伸手点了点屏幕：“这个话题，可以加个副标题。”
“什么？”
“‘你说出口的那一刻，就不算晚’。”
她笑了，把这句话加进话题页。
发布时间过去四十分钟，微博话题冲上热搜第23位，阅读量破两千万。b站视频登上首页推荐，抖音单条播放量突破五百万。
她刷新评论，一条新留言跳出来：“我刚打完电话，跟我爸说了‘我爱你’。他愣了三秒，然后笑了。这电影还没上映，我已经觉得值了。”
她把这条也截了下来。
顾逸尘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落在她手边的笔袋上。“它还在发光。”
她低头看，那点微光确实没灭，反而比刚才更稳了些，像是被什么轻轻托着。
“也许。”她轻声说，“不只是我们在打动别人。”
“什么意思？”
她没回答，只是把笔袋拉链拉开一条缝，让光透得更明显些。水晶的微光映在屏幕上，正好落在那句“你说出口的那一刻，就不算晚”上。
她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笔身。
光，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