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锈味混杂着浓重的海腥和机油腐败的酸馊气，如同粘稠的泥浆灌满了口鼻。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胸腔深处撕裂的闷痛，带出肺腑间顽固的血腥锈气。林小山被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的安保人员架着胳膊，几乎是拖行在冰冷湿滑的废弃船厂地面上。左肩钛合金支架的每一次晃动都如同钝刀刮骨，剧痛让眼前阵阵发黑。他完好的右脚勉强蹬踏着地面，减轻拖拽的力道，鞋底摩擦着覆盖厚厚铁屑和油污的水泥地，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眼前是巨大的、如同史前巨兽骸骨般的废弃船体骨架。巨大的龙门吊锈蚀得如同枯骨，扭曲的钢梁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死寂，只有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呜咽和头顶呼啸而过的夜风，如同鬼哭。
他被粗暴地拖到船坞深处一片相对开阔的、堆满巨大废弃螺旋桨和断裂船板的空地中央。地面湿漉漉的，反射着月光冰冷的光泽。两个安保猛地松手。林小山踉跄一步，完好的右脚踩在一摊粘稠的油污上，身体猛地一晃，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了裤管。
“人带来了。”一个安保对着耳麦低语，声音平板。
死寂重新降临。只有风声和海浪声。
林小山剧烈地喘息着，肺部如同破风箱般嘶鸣。他艰难地抬起头。前方，一个穿着深灰色风衣、身形挺拔、面容冷峻的年轻男人如同标枪般立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正是那个在军方医院重症监护室外、手腕上闪过暗红激光点的风衣男人！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林小山狼狈的身影。他的左手随意地插在风衣口袋里，右手垂在身侧。
而在风衣男人身后几步外，一个瘦削佝偻的身影被另一个黑衣安保死死按着肩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正是林小川！他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嘴唇毫无血色，身体因巨大的恐惧和虚弱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如同寒风中一片即将凋零的枯叶。他脖子上套着一个黑色的金属项圈，项圈上一点微弱的红光如同毒蛇的眼睛，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
“小川！”林小山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挣扎着想站起，却被肩头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死死钉在原地！巨大的悲恸和冰冷的愤怒如同两条毒蛇在胸腔里疯狂撕咬！
风衣男人如同没有听到，目光平静地扫过林小山，最终落在林小川身上，声音如同冰面般平滑无波：“林小山。东西交出来。你弟弟活。否则……”他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林小川脖子上的项圈，“……信号中断，项圈内置的神经毒素会在三秒内注入他的颈动脉。过程……很快。”
冰冷的宣告如同丧钟敲响。林小山的心脏瞬间冻结！他死死盯着弟弟脖子上那点闪烁的红光，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渗出，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东西……在我骨头里……”林小山的声音嘶哑干裂，如同砂纸摩擦，“……你们……拿不走……”
风衣男人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我们知道。所以，需要你配合。打开它。”他抬起垂在身侧的右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极其精密、闪烁着幽蓝色指示灯的金属仪器。仪器一端探出两根细如发丝的银色探针，针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高频磁场诱导器。”风衣男人声音毫无波澜，“配合你体内‘钥匙’的特定生物电频率，可以无损激活内部结构，读取数据。过程……可能会有点不适。”
不适？林小山看着那两根闪烁着寒光的探针，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上头顶！那绝不仅仅是“不适”！父亲当年用特殊合金封存微缩胶片，必然设置了反制措施！强行激活，后果不堪设想！
“不……”林小山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你没有选择。”风衣男人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他半张冷硬的脸，“或者，看着你弟弟死在你面前。”
他手中的仪器缓缓抬起，探针指向林小山左肩被支架固定的位置。
林小山完好的右手死死抠着地面冰冷的铁屑和油污，指节因用力而惨白。巨大的绝望如同冰水淹没头顶。交出东西？父亲用命守护的铁证，滨江粮仓被掏空的真相，还有那些走私的战略物资证据……都将落入“钟”的手中！弟弟能活吗？陈忠恕的“安宁草”还在威胁着滨江的水源！不交？小川立刻就会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滴——！滴——！滴——！”
一阵极其尖锐、如同指甲刮擦金属板的电子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船厂上空炸响！声音来源不明，却异常刺耳，瞬间撕裂了紧绷的空气！
风衣男人动作猛地一滞！眼中寒光爆射！按着林小川的安保也瞬间绷紧身体！
“谁？！”风衣男人厉喝，目光如同鹰隼般扫向四周黑暗的角落！
几乎在警报声响起的同一刹那！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猛地从船厂入口方向传来！炽热的火光瞬间撕裂了浓重的夜色！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破碎的铁片和烟尘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将堆放在入口附近的几个巨大油桶狠狠掀飞！其中一个油桶在半空中被引燃，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翻滚着砸向船坞深处！
“敌袭！隐蔽！”风衣男人反应极快！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同时厉声下令！
爆炸的冲击波和翻滚的火球瞬间打破了船坞的死寂！架着林小山的安保下意识地松开手躲避！林小山被巨大的气浪狠狠掀翻在地！剧痛让他眼前一黑！
混乱！绝对的混乱！
火光映照下，几条如同猎豹般迅捷的黑影从不同的阴影角落猛地扑出！动作快如闪电，目标明确——直扑风衣男人和他手中的仪器！枪声瞬间爆响！子弹如同泼洒的钢雨，在巨大的船体骨架和废弃设备间疯狂跳跃，迸溅出刺目的火花！
“保护目标！”风衣男人在翻滚躲避的同时厉声嘶吼！他手中的仪器是重中之重！
“哥……快跑……”林小川虚弱的声音在爆炸和枪声的间隙中微弱地响起，带着巨大的惊恐！
林小山被爆炸震得耳鸣目眩，肺部如同被撕裂！但他完好的右手死死抠住地面一块凸起的、冰冷的金属构件边缘！他看到了机会！混乱中唯一的机会！
他强忍着剧痛，完好的右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受伤的野兽，连滚带爬地扑向被爆炸冲击波掀翻在地、暂时无人控制的林小川！
“抓住他！”风衣男人在混乱中瞥见林小山的动作，眼中杀机爆射！手中的枪口瞬间调转！
噗！噗！
子弹擦着林小山的头皮呼啸而过！灼热的气浪烫得他头皮发麻！
林小山不顾一切！扑到林小川身边！完好的右手闪电般抓向弟弟脖子上的金属项圈！那点闪烁的红光如同催命符！
“别动项圈！”一个嘶哑、疯狂、如同夜枭般的声音猛地从上方传来！
林小山动作猛地一僵！抬头！
只见船坞高处，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龙门吊操作平台上！陈忠恕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探出半个身子！他身上的白大褂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油污和血渍，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镜片后的眼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歇斯底里的光芒！他手中高高举起一个银灰色的金属密码箱！箱体在火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林小山！”陈忠恕的声音在爆炸和枪声的间隙中尖利地响起，如同金属刮擦，“看看这是谁？！”
他猛地将密码箱的盖子掀开！里面没有药剂，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液晶屏幕！屏幕亮起！画面晃动、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惨白、双眼紧闭的男孩躺在病床上！正是林小川！但此刻林小川却在他身边？！屏幕里的林小川脖子上，赫然套着一个一模一样的黑色金属项圈！项圈上的红光疯狂闪烁！
双胞胎？！替身？！还是……实时监控？！
林小山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巨大的寒意冻结了血液！
“惊喜吗？”陈忠恕疯狂大笑，声音扭曲，“你弟弟……早就不在这儿了！他在我手里！真正的‘安宁草’γ-9浓缩液，已经注入他的血管！现在……他的命，和滨江几百万人的水源安全……都在这个箱子上！”
他猛地指向林小山，眼神如同淬毒的匕首：
“想救你弟弟？想救滨江？拿你骨头里的东西来换！现在！立刻！否则……”他手指猛地按向密码箱上一个醒目的红色按钮！“我立刻启动他体内的缓释程序！让整个滨江的水……都变成毒泉！让所有人都给你弟弟陪葬！”
“你敢！”风衣男人厉声咆哮，枪口瞬间指向高处的陈忠恕！但陈忠恕藏身在巨大的钢铁结构后，角度刁钻！
“我有什么不敢？！”陈忠恕歇斯底里地尖叫，“‘钟’要灭我的口！你们也要我的命！那就一起死！林小山！把‘钥匙’交给他们！让他们激活！数据传出来！我就按下暂停键！否则……大家一起完蛋！”
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小山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左手死死护着身边那个被项圈锁住、瑟瑟发抖的“弟弟”（替身？），完好的右手死死抠进地面冰冷的铁屑里，指甲崩裂，鲜血淋漓。他抬头看着高处如同恶魔般的陈忠恕，看着屏幕里真正弟弟苍白如纸的脸，看着风衣男人手中那闪烁着寒光的探针仪器……
肩胛骨深处，那颗冰冷的算盘珠在巨大的压力和剧痛下疯狂搏动！嗡！嗡！嗡！如同垂死心脏最后的狂跳！
父亲的血账。
滨江的水源。
弟弟的命。
还有骨头里那把能打开地狱之门的钥匙……
所有的重量，在这一刻，如同崩塌的山岳，狠狠砸在他残破的脊梁上！
风衣男人冰冷的枪口再次转向林小山，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林小山。交出‘钥匙’。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林小山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被血污和绝望浸透的、如同万年冻土般的死寂。他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巨大的力量，从冰冷的地面上抬起。沾满铁锈和鲜血的指尖，颤抖着，指向自己左肩被支架锁死的位置。
“东西……在这里……”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来拿。”
风衣男人眼中寒光一闪，手中的高频磁场诱导器缓缓抬起，那两根闪烁着致命寒光的探针，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刺向林小山肩胛骨深处那颗搏动不休的算盘珠！
就在探针即将触及绷带的瞬间！
林小山完好的右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不顾一切地向后倒去！同时！他护在“弟弟”身前的左手，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狠狠推向旁边一个半埋在油污里的、锈迹斑斑的巨大废弃轴承！
轴承被推动！沿着湿滑的斜坡猛地向下滚落！轰隆隆！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撞向风衣男人！
风衣男人反应快如鬼魅！身体瞬间侧滑！避开了滚落的轴承！但手中的诱导器却被轴承边缘狠狠刮中！
啪嚓！
一声脆响！精密的仪器外壳瞬间碎裂！幽蓝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几下，随即彻底熄灭！
“找死！”风衣男人眼中杀机爆射！枪口瞬间锁定林小山！
高处！陈忠恕看到诱导器被毁，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怒火和绝望！手指狠狠按向密码箱的红色按钮！“那就一起死——！！！”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击打皮革的枪声！并非来自风衣男人！
枪声来自更高处！来自龙门吊更上方、一个几乎融入夜色的隐蔽角落！
子弹精准无比！如同长了眼睛般！狠狠击中了陈忠恕按向按钮的右手手腕！
噗嗤！
血花混合着骨渣猛地爆开！陈忠恕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密码箱脱手飞出！翻滚着从高空坠落！
“不——！！！”陈忠恕的惨叫撕心裂肺！
密码箱在空中翻滚！屏幕里林小川脖子上的项圈红光疯狂闪烁！倒计时？！
林小山目眦欲裂！完好的右手不顾一切地抓向空中坠落的箱子！身体因巨大的动作牵扯着伤口，鲜血瞬间浸透了绷带！
风衣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狙击惊住！枪口下意识地转向高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快如闪电的黑色身影如同猎鹰般从侧翼的阴影中猛扑而出！目标——正是那下坠的密码箱！
是李卫！
他动作迅猛如电，在空中一个极其惊险的翻滚，精准地抓住了下坠的密码箱！同时身体重重砸在下方一堆废弃的橡胶轮胎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李叔！”林小山嘶吼！
“走！”李卫抱着箱子，就地翻滚，躲开风衣男人射来的子弹，同时对着林小山的方向厉声吼道！
风衣男人眼中寒光爆射！枪口瞬间锁定李卫！但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嗡——！！！
一阵极其低沉、却带着恐怖穿透力的引擎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猛地从船厂入口方向传来！紧接着，两道刺眼欲目的雪亮光柱如同巨神的利剑，狠狠刺破浓重的夜色和硝烟，瞬间将整个混乱的船坞照得一片惨白！
光柱中心！一辆涂装着迷彩、车顶架着重型机枪的军用装甲突击车如同钢铁巨兽般撞开燃烧的残骸，蛮横地碾入船厂！车身上醒目的白色“UN”标识在强光下如同审判的烙印！
“里面的人听着！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我们是联合国禁止化学武器公约组织（opcw）特别行动队！重复！放下武器！立刻投降！”一个威严、冰冷、带着浓重北欧口音的英语男声通过装甲车的高音喇叭响彻夜空！
联合国？！opcw？！
风衣男人脸色瞬间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他猛地看向高处被狙击枪打伤手腕、正捂着断腕惨嚎的陈忠恕！又看向抱着密码箱翻滚躲避的李卫！最后，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在跪在地上、满身血污的林小山身上！
“撤！”他没有任何犹豫，对着耳麦发出一声短促的命令！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瞬间没入巨大的船体骨架阴影之中！其他几个黑衣安保也如同受惊的兔子，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混乱的战场上，只剩下燃烧的火焰、弥漫的硝烟、陈忠恕凄厉的惨叫、装甲车轰鸣的引擎、高音喇叭冰冷的警告……以及，跪在冰冷地面上，抱着那个瑟瑟发抖的“弟弟”替身，看着李卫怀中那个决定滨江命运的密码箱，眼中一片死寂的林小山。
装甲车顶的重机枪缓缓转动，枪口锁定了高处操作平台上的陈忠恕。
李卫抱着密码箱，挣扎着从轮胎堆里爬起，警惕地看着装甲车。
林小山肩胛骨深处，那颗冰冷的算盘珠，在巨大的冲击和混乱中，搏动得更加剧烈。嗡……嗡……如同垂死的蜂鸣，又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密码箱的屏幕上，代表林小川生命的倒计时红光，依旧在疯狂闪烁。
00：05……
00：04……
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