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纪十七,起止公元548年(戊辰年),共一年。
太清二年(公元548年,戊辰年)
正月己亥这天,慕容绍宗带着五千铁骑左右夹击侯景。侯景忽悠手下说:“你们的家人都被高澄咔嚓了!”大伙儿还真信了。这边慕容绍宗远远喊话说:“家人们都好好的,回来照样当官拿福利,待遇不变!”说着还披头散发对着北斗星发誓。侯景的士兵本来就不想往南跑,他手下的暴显这帮人,直接带着自己的队伍投降了慕容绍宗。这下侯景彻底崩盘,手下人疯了似的往涡水里跳,把河都堵得水泄不通。侯景带着几个铁杆儿骑马从硖石渡过淮河,慢慢收拢散兵,也就凑了八百步兵骑兵。路过一个小城时,城上有人扒着墙头骂他:“瘸子!你想干啥玩意儿!”侯景气炸了,直接攻破城,把骂他的人干掉才走。之后昼夜不停地赶路,追兵居然没敢紧逼。他还派人跟慕容绍宗放话:“我要是被抓了,你还能有啥用?”慕容绍宗一听,得,放他一马吧。
辛丑那天,朝廷任命尚书仆射谢举当尚书令,守吏部尚书王克当仆射。
甲辰的时候,豫州刺史羊鸦仁眼看东魏军越逼越近,就借口粮草跟不上,放弃了悬瓠,退回义阳;殷州刺史羊思达也扔下项城跑路了,东魏人趁机把这些地方都占了。皇上气坏了,把羊鸦仁狠批一顿。羊鸦仁怕了,赶紧申请宽限时间,把军队屯在淮河边上。
侯景败了之后,压根不知道往哪儿去。当时鄱阳王萧范被任命为南豫州刺史,还没到任。马头戍主刘神茂,一直被监州事韦黯排挤,听说侯景来了,特意过去见他。侯景问:“寿阳离这儿不远,城又结实,我想去投奔,韦黯能收我不?”刘神茂说:“韦黯虽然占着城,但也就是个监州的。您要是快马赶到近郊,他肯定得出来迎接,到时候把他拿下,这事儿就成了。占了城之后,再慢慢跟朝廷汇报,朝廷巴不得您南归,肯定不会怪您。”侯景拉着他的手说:“这简直是老天爷帮我啊!”刘神茂请求带一百步兵骑兵先去当向导。壬子这天夜里,侯景到了寿阳城下,韦黯以为是敌军,赶紧让人披甲登城。侯景派手下喊话说:“河南王战败来投奔,赶紧开门!”韦黯说:“没接到命令,不敢听你的。”侯景跟刘神茂说:“这事儿怕是成不了。”刘神茂说:“韦黯胆小又没脑子,能忽悠下来。”就派寿阳的徐思玉去见韦黯,说:“河南王在朝廷多受重视,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失利来投奔,你咋能不收?”韦黯说:“我接到的命令就是守城,河南王自己战败,跟我有啥关系!”徐思玉说:“国家把城外的事儿交给你,你现在不开门,要是魏军追过来,河南王被他们杀了,你还能活?就算活着,有脸见朝廷吗?”韦黯一听,觉得有道理。徐思玉出来汇报,侯景高兴坏了:“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癸丑这天,韦黯开门放侯景进来。侯景派手下分守四门,还责问韦黯,差点把他斩了,没过一会儿又拍手大笑,摆酒喝得特开心。这韦黯,是韦睿的儿子。
朝廷听说侯景败了,还没搞清楚具体情况,有人说:“侯景和将士们都完蛋了。”朝廷上下都挺发愁。侍中、太子詹事何敬容到东宫,太子说:“淮北刚有消息,侯景肯定没死,不像传言说的那样。”何敬容回怼:“他要是真死了,那可真是朝廷的福气。”太子脸都变了,问为啥,何敬容说:“侯景这反复无常的叛臣,早晚得祸乱国家。”太子在玄圃亲自讲《老子》《庄子》,何敬容跟学士吴孜说:“以前西晋那帮人整天搞虚头巴脑的玄学,结果中原被胡、羯占了。现在东宫也这样,江南怕是也要被外族嚯嚯了!”
甲寅这天,侯景派仪同三司于子悦快马回京报告战败的事儿,还自请降职,朝廷下了道好话满满的诏书,没同意。侯景又申请物资补给,皇上觉得他刚打败仗,不忍心翻脸,乙卯这天,就任命侯景为南豫州牧,原来的官职不变;改任鄱阳王萧范为合州刺史,镇守合肥。光禄大夫萧介上奏劝谏说:“听说侯景在涡阳打输了,就剩匹马跑来投奔,陛下不吸取之前的教训,还让人收留他。我听说坏人本性难移,天下的恶人都一个德性。以前吕布杀了丁原投靠董卓,最后又杀了董卓成了贼;刘牢之背叛王恭归顺晋朝,后来又反晋作乱。为啥呢?狼子野心,根本没法驯服,养虎为患,最后肯定被老虎咬。侯景这凶险狡猾的家伙,受过高欢的大恩,当了大官,结果高欢刚死没多久,他就反了。打不过人家,就逃到关西;宇文不容他,又来投奔我们。陛下之前之所以收留他,无非是想把他当降胡,用他来对付匈奴,指望他能打个胜仗;现在他损兵失地,就是个边境上的普通人,陛下为了个普通人放弃盟友,我觉得不应该。要是国家还指望他将来能有啥用,我琢磨着侯景肯定不是那靠谱的人;他把家乡当破鞋一样扔了,背弃君亲跟丢草芥似的,咋可能真心仰慕圣德,当江淮的忠臣呢!这事儿明摆着,没啥可疑惑的。我老了又有病,不该干涉朝政;但楚囊临死还想着保卫郢都,卫鱼临终还有尸谏的气节。我作为宗室遗老,不能忘了刘向的忠心!”皇上感叹他忠诚,却没听他的。这萧介,是萧思话的孙子。
己未这天,东魏大将军高澄到邺城朝见。
西魏任命开府仪同三司赵贵为司空。西魏皇孙出生,大赦天下。
【内核解读】
这段关于太清二年(公元548年)的历史记载,如同一场浓缩的权力博弈剧,藏着三个值得深思的历史逻辑:
叛将的生存哲学:用“价值威胁”替代“忠诚承诺”
侯景败逃时的操作堪称经典——面对慕容绍宗的追击,他不辩解自己的忠诚,反而抛出一句“景若就擒,公复何用”。这句话精准戳中了东魏内部的权力潜规则:慕容绍宗之所以被重用,正是因为侯景这个“威胁”的存在。一旦侯景消失,慕容绍宗的军事价值便会骤降。
这种逻辑在乱世中屡见不鲜:叛将的生存根本,从来不是“证明自己会变好”,而是“证明自己对掌权者仍有利用价值(哪怕是作为‘必要之恶’)”。后来侯景能说服韦黯开门,用的也是同一套逻辑——“若魏追兵来至,河南为魏所杀,君岂能独存”,将对方的命运与自己捆绑,比任何承诺都有效。
南梁的“绥靖陷阱”:用“道德自洽”掩盖“现实短视”
梁武帝对侯景的接纳,本质上是陷入了一种自我感动式的决策误区。萧介的劝谏已经点破核心:侯景“弃乡国如脱屣,背君亲如遗芥”,对高欢、宇文泰皆可背叛,为何会独独忠于南梁?
但梁武帝的逻辑却很“完美”:他将接纳侯景包装成“比属国降胡以讨匈奴”的战略布局,用“招降纳叛以图北伐”的宏大叙事,掩盖了对侯景本性的刻意忽视。更关键的是,他不愿承认“之前接纳侯景已是错误”,于是用“继续扶持”来维持决策的连贯性——这种“为了证明过去没错而错得更彻底”的心理,在历史上的误国决策中反复出现。
官僚的清醒与无力:看透问题却改变不了结局
何敬容与萧介的表现,揭示了乱世中清醒者的宿命。何敬容直言“得景遂死,深为朝廷之福”,甚至痛斥太子沉迷玄学是“西晋之覆辙”;萧介更是列举吕布、刘牢之的先例,直指侯景“狼子野心”。他们的判断精准得可怕,却丝毫动摇不了梁武帝的决策。
这背后是南梁的结构性问题:晚年的梁武帝沉溺于“菩萨皇帝”的自我塑造,将“宽容”异化为对风险的纵容,朝堂上的理性声音被视为“刻薄”“无德”。当一个政权的决策逻辑从“现实利弊”转向“道德表演”,再清醒的谏言也只能沦为空谈。
结语:历史的残酷之处,在于它从不因“善意”或“逻辑”而改变轨迹
侯景后来果然如萧介所预言,发动“侯景之乱”,将南梁拖入灭亡深渊。这段记载最深刻的启示或许是:对人性之恶的过度宽容,本质上是对善良者的残忍;用“理想主义”包装的短视,往往比赤裸裸的愚蠢更具破坏性。而那些提前预警的声音,注定要在历史的尘埃中,成为“早知如此”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