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时候,西魏这边让丞相宇文泰当太师,广陵王元欣做太傅,李弼担任大宗伯,赵贵出任大司寇,于谨则是大司空。太师宇文泰陪着太子去巡视西境,一路爬上陇山,到了原州,又沿着北长城走,再往东到五原,接着到了蒲州,结果听说西魏皇帝身体不舒服就往回赶。等他们回来,皇帝病已经好了,宇文泰就回到华州。
南朝这边,梁武帝派建康令谢挺、散骑常侍徐陵等人去东魏访问,想要恢复以前的友好关系。徐陵呢,是徐摛的儿子。
六月,东魏的大将军高澄去北边巡视。
秋天七月初一(庚寅朔),出现了日食。
七月二十六日(乙卯),东魏大将军高澄到邺城朝见。因为当时道士好多都弄虚作假、鱼龙混杂,所以就把南郊的道坛给撤了。八月初一(庚寅),高澄回到晋阳,派尚书辛术带领众将领去攻打江淮以北地区,一下子就拿下了二十三个州。
侯景自从到了寿阳,那要求是一个接一个,朝廷还从来没拒绝过他。侯景想跟王、谢两大家族联姻,梁武帝说:“王、谢门第太高,你跟他们不般配,可以在朱、张等门第低一些的家族里找找看。”侯景一听就火了,说:“迟早我要把吴地的女子配给这些家伙当奴仆!”他又请求朝廷给一万匹锦缎,好给手下军人做战袍,中领军朱异不同意,就给了青布。侯景还觉得朝廷给的兵器大多不精良,请求派东冶的铁匠来,他要重新打造兵器,梁武帝也都答应了。侯景让安北将军夏侯夔的儿子夏侯譒当长史,徐思玉做司马,这夏侯譒就把自己姓里的“夏”去掉,改姓“侯”,假称是侯景的同族晚辈。
梁武帝没听侯景的话,反而跟东魏搞起了和亲,从这以后侯景上的奏表就渐渐变得傲慢无礼起来;又听说徐陵等人出使东魏,他谋反的心思就更强烈了。元贞察觉到侯景有不轨之心,多次上奏请求回朝。侯景对他说:“黄河以北的事虽然没成,但江南这块还怕得不到吗,你就不能稍微忍一忍!”元贞害怕了,就逃回建康,把事情全报告给了梁武帝;梁武帝让元贞做始兴内史,也没去追究侯景。
临贺王萧正德,这人走到哪儿都贪婪残暴、胡作非为,没少得罪梁武帝,因此心里一直愤恨不平,还偷偷养了一帮敢死之士,囤积粮食和财物,就盼着国家出乱子;侯景知道了他这心思。萧正德以前在北方的时候跟徐思玉认识,侯景就派徐思玉给萧正德送了封信,信里说:“现在皇上年纪大了,奸臣把国家搞得乱七八糟。在我看来,国家很快就要大祸临头。大王您本来就该是皇位继承人,结果中途被废,天下人都人心惶惶,都盼着您出头呢。我侯景虽然不聪明,但真心想为您效力。希望大王能顺应百姓的期望,看到我的一片诚意!”萧正德高兴坏了,说:“侯公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啊,这是上天要帮我!”他回信说:“朝廷里的情况,就像您说的那样。我有这个心思,已经很久了。现在我在朝廷内部接应,您在外面行动,哪有不成功的!这事就得赶紧办,现在正是时候。”
鄱阳王萧范秘密上奏说侯景要谋反。当时梁武帝把边境事务都交给朱异处理,什么事都要经过他,朱异觉得肯定没这回事。梁武帝回复萧范说:“侯景势单力薄,只能靠我们生存,就像婴儿要靠人喂奶一样,就他这情况,怎么可能造反呢!”萧范又反复强调说:“不早点收拾他,老百姓可就遭殃了。”梁武帝说:“朝廷自有安排,你就别太操心了。”萧范又请求让自己带合肥的军队去讨伐侯景,梁武帝没答应。朱异对萧范的使者说:“鄱阳王这是不许朝廷有一个客人啊!”从这以后,萧范再上奏,朱异就不再给他传达了。
侯景想拉羊鸦仁一起造反,羊鸦仁把他派来的使者抓起来报告给了朝廷。朱异说:“侯景就那几百个反叛的家伙,能成什么事!”梁武帝下令把使者关到建康监狱,没过多久又放了。侯景这下更肆无忌惮了,上奏给梁武帝说:“要是我谋反这事是真的,那就该受国法处置;要是陛下明察,就请杀了羊鸦仁!”侯景又上奏说:“高澄那家伙狡猾得很,哪能全信他!陛下听信他的鬼话,还跟他求和,我都觉得好笑。我宁愿粉身碎骨,去跟仇人拼命,只求能把江西的一块地方交给我管理。要是不答应,我就率领骑兵,打到长江边上,再往福建、浙江去。到时候不光朝廷脸上无光,各位大臣也得忙得吃不上饭。”梁武帝让朱异传话给侯景的使者说:“就好比一个穷人家,养了十个、五个门客,还能相处得不错;我就一个门客,却弄得他有怨言,这也是我的不对。”然后还给侯景增加赏赐,又是锦缎彩绸,又是钱财布匹,派去给侯景送东西的使者络绎不绝。
八月初十(戊戌),侯景在寿阳造反了,还打着要诛杀中领军朱异、少府卿徐驎、太子右卫率陆验、制局监周石珍的旗号。这朱异等人都是那种奸诈、谄媚、骄横、贪婪的人,蒙蔽皇上、玩弄权术,被当时的人痛恨,所以侯景就拿这个当借口起兵。徐驎、陆验是吴郡人;周石珍是丹阳人。徐驎、陆验先后担任少府丞,做事特别苛刻,商人们都恨他们,朱异跟他们关系还特别好,当时的人都把他们叫做“三蠹”。
司农卿傅岐,是个耿直的人,他曾经对朱异说:“你手握国家大权,又这么荣华富贵。最近听到的关于你的事,那可都是些不堪入耳的丑事,要是皇上哪天醒悟过来,你觉得你能躲得掉吗!”朱异说:“外面那些诋毁我的话,我早就知道了。只要我心里没鬼,还怕别人说吗!”傅岐对别人说:“朱异这家伙快完蛋了。靠着谄媚来讨好别人,还能言善辩地拒绝劝谏,听到灾祸要来还不害怕,知道自己做坏事也不改正,这是上天要夺走他的明智,他还能蹦跶多久!”
侯景往西攻打马头,派他的将领宋子仙往东攻打木栅,抓住了守将曹璆等人,梁武帝听说后,笑着说:“他能有多大能耐!我折根树枝就能抽他。”还下令说,谁要是能砍下侯景的脑袋,就封他为三千户的公爵,还能当州刺史。八月十六日(甲辰),梁武帝下诏让合州刺史鄱阳王萧范担任南道都督,北徐州刺史封山侯萧正表为北道都督,司州刺史柳仲礼为西道都督,通直散骑常侍裴之高为东道都督,让侍中、开府仪同三司邵陵王萧纶持节统领各路军队去讨伐侯景。萧正表是萧宏的儿子;柳仲礼是柳庆远的孙子;裴之高是裴邃哥哥的儿子。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勾勒出南北朝时期南梁末年的政治乱象,字里行间暗藏着王朝崩塌的伏笔。从现代视角审视,这段历史恰似一面多棱镜,折射出权力博弈、人性弱点与制度缺陷的多重镜像。
权力结构的致命失衡
在文本中暴露无遗。梁武帝对权臣朱异的绝对信任,形成了边事专委的畸形格局——当鄱阳王范多次预警侯景谋反时,朱异仅凭主观判断便否定危机,甚至阻断奏报渠道。这种一人专断的决策模式,使朝廷丧失了纠错机制。反观侯景,从征求无已到公然要求江西一境,其野心的膨胀恰恰对应着中央权威的瓦解。梁武帝以贫家蓄客的比喻姑息养奸,实则是将国家安危等同于私人情谊,暴露了士族政治中权大于法的痼疾。
人性的贪婪与投机
在多方势力中交织。侯景利用梁武帝的优柔寡断步步紧逼,从求娶王谢士族遭拒后的怨怼,到借诛三蠹名义起兵的舆论包装,展现了乱世枭雄的权谋手腕。临贺王正德的倒戈更具讽刺性——这位因贪暴不法被黜的宗室,竟以自居与侯景勾结,折射出皇族内部的伦理崩坏。而朱异等的奸佞骄贪,不仅激化了民间矛盾,更成为侯景起兵的完美借口,印证了蠹虫亡国的历史规律。
制度缺陷的连锁反应
加速了危机爆发。南梁对地方藩镇的失控(侯景在寿阳征求无已却未受制约)、对边将的猜忌(拒绝鄱阳王范主动讨贼的请求)、对宗室的纵容(正德阴养死士而未受惩戒),共同构成了系统性风险。尤其值得注意的是信息传递的失灵:元贞逃归报信却不问景,羊鸦仁执送叛使反遭斥责,这种对关键信息的刻意屏蔽,使朝廷陷入自我麻痹的认知陷阱。
这段历史最深刻的启示,在于揭示了温水煮青蛙式危机的形成逻辑:侯景的谋反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从一次次试探、妥协中逐渐升级。梁武帝的每一次——满足锦缎需求、派遣东冶锻工、累加赏赐——都被解读为软弱可欺。当权力失去制衡、决策脱离实际、纠错机制失效时,即便是看似稳固的王朝,也会在看似微不足道的侵蚀下轰然倒塌。而临贺王与侯景的内外勾结,则印证了那句古训:堡垒往往先从内部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