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洞察,“你之道基,已铸于仙凡之巅,此方世界之桎梏,于你而言…恐已成樊笼。”
帝君抬手指向那冥界灰暗天穹之外,目光仿佛穿透了无尽空间壁垒,投向了那冰冷深邃、群星璀璨的域外虚空。
“那浩瀚星海…方是蕴藏无上奥秘、成就真正不朽的…无垠道场。本帝观你气运如龙,直贯星河…此去,当如潜龙出渊,振翅九霄。”
言罢,
九幽帝君不再多语。
他只是对着云飞,这位曾与他并肩血战、挽狂澜于既倒的年轻人,缓缓地、无比郑重地拱手。
那是一个跨越了身份与岁月、只存在于生死袍泽之间的古老礼节。
无需多言……
云飞的眼中,万千情绪翻涌如潮,最终沉淀为一片澄澈的坚定。
他迎着帝君的目光,同样缓缓躬身,深深一揖。
这一揖,是对长者的敬重,是对战友的告别,更是对守护承诺的无声回应。
“帝君…教诲,如洪钟大吕,云飞…谨记于心。”
他直起身,声音沉稳而清晰,“待人间事了,亲朋皆安…小子自当…扬帆星海,追寻那大道尽头。”
言罢,云飞的目光扫过这片硝烟未散的冥土,扫过轮回台上那新生的契约微光,最后定格在帝君那染血的帝袍之上,“帝君…保重。”
话音落下,云飞不再有丝毫迟疑,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耸却布满裂痕的轮回台,看了一眼这片曾洒下故人魂屑的冰冷战场,便决然转身。
他指尖仙元流转,朝着身前那片依旧动荡不稳的虚空,轻轻一划。
滋啦——
一道边缘流淌着混沌光华的深邃空间裂缝,就此无声地张开。
裂缝之外,不再是冥界的死寂灰暗,而是隐隐传来了人间界那熟悉却又带着劫后创伤气息的山风与微弱灵气波动。
云飞的青衫身影,没有丝毫停顿,一步便踏入了那空间裂缝之中。
冥界的阴风卷起他玄黑的衣角,身影在光怪陆离的空间乱流中迅速变得模糊、透明。
就在那身影即将彻底被空间之力吞没的刹那,一声低沉而清晰的意念,如同穿越了时空的轻风,温和却坚定地拂过九幽帝君的心间,也拂过这片残破的冥土:“帝君…珍重!诸位…珍重。”
余音袅袅,尚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
那道空间裂缝已如同愈合的伤口般,飞速地弥合、收缩,最终化作一点微不可察的混沌光点,彻底消失在冥界那亘古不变的灰暗背景之下。
唯有那点光点消失处,一圈圈细微的空间涟漪,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漾开的波纹,无声地扩散着,又无声地归于平静。
仿佛在诉说着,曾有一位来自人间的剑仙,在此力挽狂澜,又在此悄然告别,踏向了属于他的星辰大海。
九幽帝君独立于轮回台前,久久凝望着那空间涟漪消散的虚空,染血的帝袍在冥界微寒的风中轻轻拂动。
良久,
一声悠长如太古龙吟的叹息,才缓缓自帝君口中吐出,融入了这片死寂与新生并存的天地。
他缓缓转过身,熔岩般的帝瞳中,疲惫已被深沉的坚毅所取代。
无边的帝威,如同苏醒的太古巨神,再次从他伟岸的身躯中弥漫开来,厚重而磅礴地笼罩向这片满目疮痍的冥土。
新的纪元,伴随着沉重的责任,开始了。
而他,九幽之主,将独自支撑起这片破碎的轮回,直至…秩序重光。
青衫拂过冥土残留的尘埃与硝烟气息。
云飞一步踏出那道边缘流淌着混沌光华的空间裂缝。
脚下不再是冰冷死寂的骸骨之地,而是人间界那饱含焦土与血腥、却又顽强透着一丝生气的熟悉土壤。
浓郁的硝烟味混杂着草木焚烧后的灰烬气息,沉沉地压入鼻腔。
举目四望,曾经层峦叠翠的青玄山脉,如今满目疮痍。
剑峰那标志性的陡峭山崖,被削去了小半,裸露出狰狞的暗色岩骨。
殿宇倾颓,焦黑的梁柱如同巨兽折断的肋骨,刺眼地斜插在瓦砾堆中。
曾经灵雾缭绕的药田,只剩一片翻着黑泥的狼藉。
唯有那护山大阵的核心阵基处,几缕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星辉,仍在顽强地闪烁着,仿佛守护着最后一点不灭的薪火。
他静静地立在这片废墟之上。
仙躯虽无尘,心间却沉沉压着冥界的惨烈与牺牲,还有那飘散于忘川彼岸的魂光。
山风呜咽着卷过断壁残垣,扬起细密的灰烬,如同下着一场无声的黑雪。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
一道冰蓝色的流光,以超越极限的速度,自摇光峰残存的殿宇方向疾掠而来!
那流光中蕴含的急切、担忧、以及失而复得的狂喜,是如此清晰,几乎要撕裂这沉重的空气。
流光在云飞身前骤然凝实。
李梦瑶的身影显现出来。
她那素来清冷如霜的容颜,此刻却失了往日的镇定。
冰蓝色的眼眸中,水光潋滟,清晰地映着眼前这道完好归来的青衫身影。
她甚至忘了言语,只是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深深镌刻入神魂深处。
纤薄的肩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颤。
下一瞬,她已如乳燕归巢般,不顾一切地扑入那沾染着冥土气息却无比温暖的怀中。
冰冷的玄阴之气,也掩不住那灼热得几乎要烫伤灵魂的眷恋与后怕。
“你…回来了…”
低哑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闷闷地自他胸前传来。
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确认这个事实。
云飞收紧手臂,将怀中微颤的冰冷身躯牢牢拥住。
下颌轻轻抵在她散发着寒梅冷香的发顶。
千言万语,皆在这无声的相拥中沉淀。
唯有魂玉空间内,那亿万魂灵汇聚的温暖“心灯”,似有所感,散发出更柔和的光晕。
紧接着。
破空之声接连响起。
沐阳真人须发染着风霜与尘土,手持那柄陪伴他血战到底的醉仙剑,第一个赶到。
当看到安然无恙的云飞与相拥的二人时,这位新任宗主紧绷如岩石的肩背,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下来。
眼中交织着难以言喻的激动与如释重负的疲惫。
苏昊紧随其后。
他裸露的皮肤上,那些狂乱的魔纹依旧盘踞,却已不再如之前那般狰狞欲噬,呈现出一种被强力压制后的暗沉。
他脚步沉重地踏过焦土,每一步都带着金石摩擦般的滞涩感。
那双曾因魔毒而猩红的眸子,此刻死死盯着云飞,里面翻涌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低沉嘶哑的:“…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