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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便是四月末。
此时,乔非一行人离开兴庆府已一月有余。
这段日子里,魏初一的身体虽大体痊愈,中间却又病了一场,好在只是缠绵病榻四五日便好转了。
兴庆府的气候到底不比大齐,即便眼看就要进五月,昼夜温差依然极大,寒风一起,萧瑟如冬。
魏初一的底子终究还是太差了,稍有不慎便易受风寒。
陈素素几人每日跟在身旁,无不小心翼翼,唯恐她又着了凉。
日子表面上看起来依旧平静无波。
魏初一与没移无名在外头又“偶遇”了两回。
因着每次相谈都颇为投契,魏初一便顺势将他引荐给了李令行。
此后,大王子府中若有宴饮,不止魏初一在席,没移无名也多半在列。一来二去,两人倒真有了几分友人间的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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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风沙过后,乌苏捧着衣饰入院时,魏初一正望着窗外新枝出神。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中一块玉佩——大齐京城此刻,想来应是春暖花开时节了。
“魏姑娘,明日宫中有宴,这是主子派人送来的衣饰,请您过目。”乌苏捧着托盘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女,将手中之物一一轻放在桌上,便又悄无声息地随他退了出去。
陈素素上前,握住魏初一的手,触感一片冰凉。“手怎么这样凉?我去拿个汤婆子来给你暖暖吧。”
她忧心忡忡地望着眼前人。这都四月了,这手脚却总也暖和不起来,叫人如何不担心。
魏初一从窗外收回目光,轻轻摇头:“不必了。待会儿陪我练练箭,动一动便暖和了。”
话音刚落,慎行掀帘而入,眼底带着压不住的喜色:“姑娘您可知没移公子递了什么消息?宫里那位前日在御花园被野利王后罚跪了半个时辰,当即见了红……昨日朝堂上,野利将军就被斥责治军不严,罚闭门思过一月!”
魏初一捻着玉佩的指尖微微一滞。她早知没移无名与嫡系不睦,却未料这枚棋子竟用得如此顺手。
不枉她费心陪他“偶遇”。身为西夏王的近卫,他的消息远比她便宜。
“没藏家那边有何动静?”她转身走向茶案。
“弹劾野利将军的,正是没藏獒东的手笔。”慎行继续答道。
陈素素斟上热茶便静立一旁默不作声。
“姑娘你有所不知,野利将军与没藏獒东虽是郎舅至亲,政见却常相左。所以素来不睦。”
魏初一唇角掠过一丝浅笑:“这西夏倒比我想的有趣。父亲抢夺儿媳,大舅构陷妹夫,庶子誓要铲除嫡脉……何需我们动手?只怕他们自个儿便要土崩瓦解。”她忽然想饮酒,“让瑛姑备几样小菜,今夜你我小酌几杯。”
“不可,”陈素素断然拒绝,“您身子才见好,绝不能沾酒。”她已暗中往京城送信,只不知谢知遥如何安排。
初一最近清减得厉害,再好的补汤也养不回从前丰润模样。
“好吧,依你。”魏初一也不坚持,将茶杯轻轻放下,起身时衣袂微扬,“走,叫上博古他们,练骑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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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宫夜宴。
魏初一随李令行踏入殿门时,一眼便瞥见角落里的没移多桔。一身石榴红宫装也掩不住她眼底乌青——昔日准王妃沦为宫妃,想必在野利王后手下的日子艰难。
这倒也寻常。野利王后曾是她未过门的“婆母”,如今却因她这一“跃”,成了共侍一夫的“姐妹”。任凭哪个女子遇上准儿媳一夜变成要与自己争宠的“姐妹”,心中都绝难痛快,何况是手握权柄、性情刚烈的野利王后。
没移多桔也看见了魏初一。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般,死死钉在魏初一身上。
席间,她看着李令行因担心魏初一不胜酒力,不动声色地为她挡下一杯又一杯的敬酒;看见他察觉她不喜面前饮食,便亲手将自己案上那碟时鲜瓜果移了过去;最后,竟还将自己身上那件珍贵暖厚的貂裘,自然而然地披在了她肩头。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似一把钝刀,在她心上来回凌迟。
这一切本该是她的!若非她魏初一,自己怎会被李令行弃若敝屣,让她成了还未大婚便被夫君厌弃的笑话。
她听了母亲与兄长的话,咬牙投身大王的后宫,看似得了几分荣宠,实则踏入另一座火坑。
野利王后的刁难,其他妃嫔的明枪暗箭,大王的喜怒无常……让她日日备受煎熬。
魏初一对那目光恍若未觉,只在李令行望来时回以恰到好处的浅笑——不见深情,不带轻蔑,恰似知己间的懂得。
酒过三巡,魏初一因不胜酒力,便被大王子的人带了下去。
李令行与魏初一之间的互动,在场的每一个,但凡长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家再一次的领略到了这个来自大齐女人的厉害。
一个无权无势,无任何背后依靠的人,竟能得大王子如此喜爱,足见其有多厉害。
高坐上的野利王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一个让她儿子蒙羞又转嫁君父;另一个,是勾得她儿子神魂颠倒、连正妃之位都甘心为之虚悬的狐媚子。
她胸中怒火翻腾,恨意滔天,真恨不能立刻颁下懿旨,将这两个贱人拖出去乱杖打死。
可她不能。前日她不过稍加惩戒,让那小贱蹄子在御花园跪了半晌,次日她的兄长、权倾朝野的野利将军,便在朝堂上被大王随便寻了个由头当众申饬,如今被罚闭门思过。
这其中的警告与敲打,如冰水浇头,她岂敢不懂?
至于儿子紧护着的那个,更是碰不得。
据她安插的耳目递出的消息,那魏氏所居的院落,明里暗里守卫不下十数人,真真是飞鸟难入,滴水不漏。
每每思及这些,野利王后便觉无力与悲凉。胸中的闷堵无人知晓,无处宣泄。
野利王后端起面前金杯,将其中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灼烧感瞬间从喉头滚入胃腑,激得她五脏六腑痉挛般地抽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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