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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冷眼看着床上那依旧没有动作的身影,心底那点微弱的期望渐渐冷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终究……是她高看了他!
“你以为绝食自毁,是在替你母后抱不平,能叫西夏王改了主意?”
魏初一话锋一转,语气里似淬上了冰碴,“可你错了。在你父王眼里,你这副模样,不过是‘无能狂怒’四个字最生动的注解,是自轻自贱,是不堪重任的软弱!”
“他废黜王后,本就意在彻底斩断野利氏的脊梁,你如今一蹶不振,岂不正中他下怀?”
“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王子,还能成什么气候?还妄想保护母亲?妄想拿下西夏王朝?李立行,你醒醒吧,就你这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只是个天大的笑话!”
“那我能如何?!”一声嘶吼猛然炸开,李立行霍然睁眼,猛地转过身子。
他眼底布满了骇人的红丝,如同濒困的兽,“他是我父王!是西夏的王!权柄尽在他手中!我在乾元殿外跪了一天一夜,他连一面都不肯见我!你告诉我,我还能如何?!”
“见了又如何?”魏初一毫不退避,目光直直刺入他癫狂痛苦的眼底。
一句比一句不留情,“见了,你就能凭眼泪和哀求让他收回成命?还是能立刻变出千军万马,复了你母后的后位?”
“李立行,我早就提醒过你,这九重宫阙从来不是讲情分的地方,这里是权力的角斗场,只认实力和筹码!你以为你喊一声父王,跪几个时辰,那心冷如铁的西夏王就会心软?”
她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讽刺:“李立行,你竟还如此天真。你以为自己是三岁孩童,哭闹一场便能换来想要的糖果?你莫不是忘了,你的父王,是那个下令屠城六百里都能面不改色的男人!
对他来说,别说一个野利氏,便是他所有的骨血,到了必要时刻,该舍的也绝不会有丝毫犹豫!就凭你现在这副躺在这里等死的模样,还谈什么将来,成什么大事?!”
言至于此,魏初一耐心耗尽。她冷笑一声,撑着虚软的身子便要起身离开。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床上那具仿如行尸走肉的人,竟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惊人的力气。
一只手如铁钳般猛地探出,死死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直接拽得她一个趔趄,重重跌回坐椅中。
“魏初一……你别走……”李立行的声音破碎,混杂着哽咽与祈求,“陪陪我……求你……陪陪我,好不好?如今……我母族倾覆,父王厌弃,母后又被废……幽禁于深宫,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掌心,紧到魏初一疼的皱眉,他也没有松开。
魏初一稳住身形,看着眼前这个褪去所有骄傲外壳、脆弱如孩童般的男人,低低一叹。
她沉默了片刻,室内只余李立行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再开口时,她的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一种局外的冷静:
“野利王后被废,野利何阚身死,表面看,是你失去了最大的倚仗。可你细想,这何尝不是同时斩断了西夏王最能拿捏、钳制你的把柄?
你如今真正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内耗自己,而是尽快打起精神,养好这副躯体。然后,不动声色地去收拢野利氏散落的旧部,聚拢那些尚未冷却的人心,在所有人的目光之外,一点一点积蓄真正属于你的力量!”
李立行怔住了。他呆呆地望着魏初一,眼中的死烬慢慢有起死回生之势。
这些日子,他被滔天的怨恨、屈辱与无能为力淹没,视野里只有父王的无情、母后的泪眼与舅舅的鲜血,从未……从未敢从这个方向去思考。
“你若心中真有一分记挂你的母后,”魏初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平稳而清晰,每个字都重重敲在他心上,“就该活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更坚韧,更有力量。让自己变成一座山,而不是一滩泥。
等到你手握足够筹码,有了能与西夏王抗衡、甚至令他忌惮的资本,再将王后风风光光地迎回,奉养于膝下,那才是为人子真正的担当与尽孝。否则,你今日种种作为,除了将自己拖入深渊,连累身边所有关心你的人,让你母亲在冷宫中更加绝望之外,还有什么意义?”
说罢,她再次尝试抽回自己的手。
可李立行的手指依旧紧紧箍着她,甚至更用力了些,仿佛那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住她,那里面翻滚着深不见底的汹涌:“魏初一……如今我身边……就只剩下你了。你能不能……不要抛下我?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这哀求如此直白而卑微,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骄傲与自信。
魏初一手上动作一顿。
她垂下眼帘,居高临下地瞥他一眼。那目光无丝毫动摇与柔软。
“李立行,”她的声音平静无波,“你怕不是饿太久,神智不清了。我是什么人?我是你掳来的俘虏,是两国交换的人质。你要我永远陪着你?我以什么立场陪着你??”
她极轻地扯了扯嘴角,“再说,我连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知道,怎么应你‘永远’?清醒点吧,这世上谁都靠不住,你能倚仗的只有你自己。只要你自己站得稳,再大的风雨也淹不死你。”
话音落下,她腕上骤然发力,带着一股决绝,猛地将自己的手从他滚烫的掌心挣脱出来。
肌肤分离的瞬间,带起一阵细微的凉风。
她不再看他一眼,径直转向房门口,提高了声音,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淡:“乌苏!给你家主子备些清粥小菜来,要易克化的。”
语毕,她转身便走,脚步虽有些虚浮,却未停顿。
一直守在门外的陈素素立刻抢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触到她微微颤抖的手臂,心头一紧:“怎么样?脸色怎地这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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