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瞪大眼睛，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
二百五十块也叼着背包蹿到角落，警惕地盯着青空1号。
\"你记得多少？\"苏霭开口，声音比平时沙哑不少。
青空1号歪着头思考，这个动作让他银色的发丝滑落肩头：\"从第一次启动到‘死亡’前的3天6小时12分钟，接受记忆完整度98.7％。\"他突然凑近苏霭耳边，\"包括你在我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链接了苏霭的生物信息，可以接收到他所说的所有话。
苏霭猛地后退半步，耳尖泛起不自然的红色。
他转身从二百五十块那里拿起背包，粗暴地翻找着什么。
\"哇哦。\"青空1号吹了个口哨，转向目瞪口呆的李三，\"所以这位是……新朋友？\"
\"我、我只是个路过的！\"李三连连摆手，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他偷瞄着仿生人剔透的蓝眼睛，突然觉得这机器人笑起来比冷着脸时更让人发怵。
苏霭从包里抽出一套折叠整齐的衣物，直接甩到青空1号脸上：\"穿上。\"
\"亲爱的，你居然还带了新衣服给我？\"青空1号故作感动地把衣服按在胸口，却在展开时愣住了，那是他消失前穿的同款黑色运动服。
屋子里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啊哈。\"仿生人干笑一声，动作利落地穿好衣物，\"所以我们现在是要上演'亡夫归来'的戏码，还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苏霭突然揪住了他的衣领。
两人鼻尖几乎相碰，苏霭的呼吸明显不稳：\"听着，我不管你的记忆现在恢复到什么程度。\"他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你现在必须答应我，以后不能再擅自做牺牲自己的决定！要么我现在就把你拆回零件状态。\"
李三倒吸一口凉气，悄悄往门口挪动。
青空1号却笑了。
他轻轻握住苏霭发抖的手腕，带着水渍的手指抚过人类温热的脉搏：\"亲爱的，你心跳过速了。\"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变成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需要提供情绪安抚服务么？\"
苏霭像被烫到般松开手。
可青空1号却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进怀里，一只手不容分说的抵上他的额头，皱着眉一脸担忧：“你发烧了？”
看着苏霭眼下的乌青，不难想象他不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没事。”苏霭说着就要挣脱开他的怀抱。
谁料，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青空1号的瞳孔骤然收缩，数据流在冰蓝色眼眸中疯狂闪动。
他一把接住苏霭下滑的身体，机械手臂精准地托住人类脆弱的颈动脉。
\"体温38.9c，心率124，血糖3.2……\"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机械，像是切换到了某种医疗模式，\"李三！背包左侧夹层有葡萄糖注射液！\"
李三手忙脚乱地翻找，差点把整个背包倒扣过来：\"这、这个？\"他举着一支淡黄色药剂，手指抖得像筛糠。
仿生人单手接过注射器，牙齿咬开保护帽，动作快得带出残影。
针头精准刺入苏霭手臂静脉时，昏迷中的人类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喂，你轻点！\"李三脱口而出，随即被青空1号扫来的眼神冻在原地，“我，我闭嘴。您继续……”他又赔着笑避开了视线。
\"根据医疗数据库记载，人类在72小时内睡眠不足4小时且未正常进食时，注射葡萄糖的最佳推注速度是……\"机械音戛然而止，因为苏霭的睫毛突然颤动起来。
青空1号的表情瞬间鲜活，仿佛刚才的冷酷只是幻觉：\"欢迎回到人间，睡美人。\"
他的拇指轻轻抹去苏霭额角的冷汗，\"虽然我猜你现在更想听的是'我保证不再擅自牺牲自己'？\"
苏霭的视线尚未聚焦，右手却已经条件反射般攥住了仿生人的衣领。
他的嘴唇苍白干裂，声音轻得像叹息：\"……骗子。\"
“我保证。”青空1号的声音突然正经起来。
二百五十块也小心地凑过来，检查苏霭的状况，看到他没事，才小心地“汪汪”叫了两声。
“呦，你还没变成废铁啊。”青空1号将苏霭搂在怀里，又一脸戏谑地看着柯基。
苏霭实在没力气挣扎了，斜倚在他怀里，白了他一眼，“你最好客气点，它可是你的救命‘恩狗’。”
二百五十块听到\"恩狗\"两个字，立刻昂起脑袋，尾巴来回晃得很快，脸上是一个得意的狗头表情。
\"哈！\"青空1号夸张地挑起眉毛，\"所以是这只短腿柯基把我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的？\"他伸手想揉柯基的脑袋，却被对方灵巧地躲开。
\"它不喜欢你。\"苏霭虚弱地勾起嘴角，却因为一阵眩晕不得不把额头抵在仿生人肩膀上。
李三站在两米开外，像个误入舞台的观众：\"那个……要不要我去弄点吃的？苏医生看起来快饿死了。\"
\"准确地说，是低血糖导致的暂时性意识丧失。\"青空1号纠正道，同时不动声色地调整手臂角度，让苏霭靠得更舒服些，\"不过人类确实需要定期摄入……\"
\"闭嘴。\"苏霭闭着眼睛打断他，\"你再敢说'根据数据库记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让二百五咬断你的数据线。\"
柯基配合地亮出白森森的机械犬齿。
青空1号淡笑着做出投降的手势，“好，你先睡一会儿吧，我们一个小时后离开这里。”
苏霭轻轻点了点头，窝在青空1号的怀里浅眠，三天的高强度活动，他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这空旷的房间，除了中间的悬浮培养舱，几乎没有任何东西，李三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对于这两人的关系愈发好奇。
但他又不敢直勾勾盯着，只时不时瞟一眼。
柯基也安安静静窝在苏霭腿边。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青空1号察觉到苏霭的呼吸逐渐平稳。
他低头看着人类苍白的侧脸，记忆库里自动调出对比数据，上次见到这张脸时，它还被泪水浸得发红。
\"李三，你为什么要做小偷？\"苏霭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李三被他冷厉的声线惊得抖了一下，支支吾吾开口：“当然，是为了生活。”
“偷东西怎么获得信用点?”苏霭不解。
李三一愣，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当然不能，只是偷到的东西可以在‘乐市'换点生活必需品。”
在地星，人们的生活已经不再使用货币，所有的交易都已实行信用点支付，整个地星，规则一体化。
信用点(credit points,cp)，1cp=1基础生存资源（1瓶500ml瓶水、1包压缩饼干）。
青空1号看向他， “根据联盟政府的人类生存法案，每个人类每日都会获得政府免费分发的1基础生存资源。”
言下之意是他完全没必要为了生存而去偷盗。
\"是啊，你们也说是基础生存资源。\"李三低着头，眼睛一直看着地面，“要想获得信用点，就要给人类做出贡献或着劳动，才能享受其他的资源。”
青空1号补充道：“父母也可将自己的信用点转赠给子女。”
李三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我父母？他们早就把信用点挥霍在虚拟天堂里了。\"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石，\"那玩意儿可比养个儿子有意思多了。\"
苏霭微微睁开眼，虚拟天堂是联盟政府推出的意识上传服务，沉迷者会逐渐将全部信用点投入其中，直到现实中的躯体因缺乏照料而消亡。
\"所以你偷东西……\"苏霭的声音有些沙哑。
\"为了生存。\"李三突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甚至要将我的基础生存资源据为己有。\"
青空1号皱起眉头，“你也可以通过自己的能力去获得信用点。”
李三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咧开嘴：“得了吧，努力？没有知识，只能靠着劳动去获得信用点，可是现在到处都是你这样的人工智能，基础劳动哪里还需要人？”
李三的话让房间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柯基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
李三的眼神黯淡下去，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父母走得早，我又没什么文化，找不到能为社会做贡献、挣信用点的工作。每天靠着那一点基础生存资源，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租不起，只能睡在桥洞或者废弃建筑里。”
他抬手抹了把脸，试图掩饰眼中的落寞，“在‘乐市’，有时候用偷来的小玩意儿能换到稍微好点的食物，或者一件能抵御夜晚寒气的旧衣服，这对我来说已经是奢侈了。”
苏霭敛下眸中深色，如果他不是被青空公司资助，那如今又会是什么状况。
青空1号眼中数据流闪烁，“按照规定，社会福利机构应当为无家可归、无收入来源的人员提供临时住所和基本生活保障，直至其具备独立生活能力。你为何没有寻求他们的帮助？”青空1号问道。
李三苦笑着摇头：“去过，可那些地方人满为患，手续繁琐得很。我去登记了好几次，每次都被告知要排队，可这队排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而且就算排上了，在里面也得做各种杂活，挣那少得可怜的信用点，还不如我自己想办法呢。”
他无奈地摊开双手，“再说，我这小偷的名声在外，就算去了，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收留我。”
苏霭撑起身子，眉头紧锁：\"联盟有职业培训计划，只要通过基础考核……\"
\"然后呢？\"李三突然激动地站起来，\"去工厂和机器人竞争？还是去服务那些信用点多得花不完的上层人？\"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你们这些有特权的人根本不懂！\"
苏霭张了张嘴，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青空1号立即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同时警告性地瞪了李三一眼。
\"抱歉……\"李三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坐回去，\"我不是故意……\"
他叹了口气，“联盟会提供基础教育，可是像我们这样资质平庸的人，根本没有机会摆脱这样的命运。”
“就算侥幸考上了高校，一学期的学费就要5000cp。”他苦笑着指着自己，“单靠我？怎么可能。”
苏霭沉默许久，慢慢坐直了身子：“资源是有限的，就算共同分配，也不可能平均，这是没有办法打破的，利益总会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