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恩修女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阎罗。
尽管对方身上那丝微弱却又无比纯正的帝皇气息做不得假，但他出现的方式太过诡异，言辞也带着玩世不恭的轻佻，这与她认知中那些庄严肃穆的圣徒形象大相径庭。
她的信仰炽热而纯粹，但也正因为纯粹，容不得半点沙子。
“您说您亦是蒙受神皇恩典之人？”
斯特恩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审视意味却愈发明显。
“请原谅我的直率，阁下。”
“既是帝皇的使者，为何行踪如此隐秘，不愿光明正大地现身，与我等一同净化异端，反而隐匿于阴影之中观察？这似乎……并非圣徒应有的行止。”
来了。
阎罗心中暗笑，就知道这套说辞没那么容易取信于这种真正的狂信者。
不过，忽悠人，尤其是忽悠这些帝皇的忠诚信徒，他可是专业的。
只见阎罗脸上的玩味笑容立刻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混合着深邃悲悯与不容置疑威严的神情。
他微微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星球的大气层，望向了冥冥中那坐在黄金王座上的伟大存在，语气变得低沉而富有磁性：
“隐秘？不，斯特恩修女，这不是隐秘，而是遵循祂的意志。”
“帝皇的指引并非总是响彻云霄的号角，有时它如同暗夜中的微光，只照亮前行者脚下的方寸之地，我的使命……与众不同，祂赋予我的职责，要求我必须行走于光与影的边界，洞察那些潜伏在更深层次的威胁。”
“过早地暴露在阳光之下，只会惊扰猎物，甚至引来不必要的瞩目，从而干扰那宏伟计划的实施。”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催动了孽镜台的力量，模拟、扭曲、映照气息正是其拿手好戏。
当初他就能伪装帝皇显圣，唬住整个帝国的人，如今地府基建巩固的更稳，模拟起那神圣庄严的帝皇之力更是得心应手。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阎罗觉得需要来点“实锤”。
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向上。
“看来，需要些证明。”
随着他的话音，一团温暖璀璨却不刺眼的金色光辉自他掌心缓缓浮现。
那光芒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希望、绝对的秩序以及对混沌邪恶最深刻的憎恶与净化之力。
这感觉，与斯特恩自身激发信仰之力时何其相似，但却更加宏大、更加本源。
斯特恩的瞳孔微微收缩，瞬间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前的神圣玫瑰。
阎罗手腕轻轻翻动，将那团璀璨的金色光球托向空中。
光球无声无息地升腾，直至悬浮在广场中央方才那些怀言者巫师被消灭的地方。
紧接着，光球如同绽放的莲花般，散发出无数道柔和却势不可挡的金色光丝。
这些光丝就像是拥有生命的触须，精准地扫过广场的每寸土地。
那些残留污秽的混沌血迹在金光照射下迅速消融蒸发，发出极其细微却令人心神宁静的“滋滋”声。
空气中弥漫的那令人作呕的亵渎灵能残留和负面情绪碎片，也被这神圣的光芒彻底荡涤干净。
甚至连那些被血污染黑、裂纹中似乎都渗着邪恶的地砖，也被彻底净化了一遍，隐隐透出温润如玉的光泽。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整个祭祀广场变得无比洁净祥和，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神圣。
温暖安心，充满力量的感觉取代了之前的死寂与冰冷。
这效果，比战斗修女们用圣水泼洒、诵经祈祷一天一夜还要来得彻底和震撼。
阎罗负手而立，周身似乎都沐浴在淡淡的金色光晕之中。
他微微仰着头，眼神45度角望向天空，摆出“深藏功与名”却又“这一切都是帝皇的伟力”的装逼姿态。
斯特恩修女彻底动容了。
她身为“活圣人”，对帝皇之力的感知远超常人。
她可以确信，眼前这人施展出的，绝非任何灵能巫术，而是真正源自人类之主的神圣力量。
那种纯粹至极的净化效果，那种对混沌邪恶绝对的克制，做不得假。
她心中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他乡遇故知般的激动和深深的敬意。
能够被帝皇赋予如此纯粹的力量并执行隐秘使命的人，其信仰之坚定，地位之特殊，恐怕远在她之上。
“请您原谅我之前的无礼与质疑，阁下！”
斯特恩立刻单膝跪地，行了个极其郑重的礼节，她的声音充满了愧疚与虔诚，“是我被表象所迷惑，未能洞察神皇的深意，您的力量……毋庸置疑，是祂的意志体现。”
阎罗心中暗笑，表面却是宽容大度的样子，轻轻抬手虚扶：“起来吧，斯特恩修女，不知者不罪，你的警惕与虔诚，正是帝皇所赞赏的品质，我们也正是因此才能在此相遇。”
趁着对方信任大增，阎罗顺势开始交换情报。
他看向斯特恩，语气变得严肃：“你们为何会来到这片被死寂笼罩的空域？据我所知，这里并非国教传统的巡礼路线。”
斯特恩站起身，脸庞上浮现出凝重与迷茫，她沉声道：“是预示……阁下。”
“我曾在混乱的幻象中，窥见了冰冷而寂静的末日。”
“星辰熄灭，生命凋零，信仰的声音被无边的沉默所吞噬……那景象令人窒息。”
“冥冥中，我感受到了指引，它将我带到了我失散已久的姐妹们身边，并一路将我们引向这片空域，而现在……”
她环顾四周死寂的城市，声音低沉下去：“我所见的可怕预示，似乎正在逐渐变为现实，这笼罩一切的冰冷与寂静，正是那末日的前奏。”
阎罗闻言，适时地露出“果然如此”、“我早已洞悉”的表情，他微微颔首，语气神神叨叨：“冰冷的帷幕已然落下，寂静乃是丧钟的前奏……星辰之息被扼杀，灵魂之海渐枯竭……斯特恩修女，你所见非虚，这正是我奉神皇与摄政王罗伯特·基利曼之命，前来调查的根源性灾难。”
说着，他亮出了手腕上不起眼的装置，投射出全息影像——那是帝国净化总长的独特标识，由基利曼本人权威认证的加密印记，其复杂和权限等级做不得假。
“帝国净化总长……”
斯特恩看到这个标识，再次吃了一惊。
她虽然常年游走于边缘星域，但也听说过这位近年来声名鹊起，权柄极大的神秘人物。
传闻中他直接对摄政王负责，拥有先斩后奏的净化权能，甚至能与帝皇沟通。
没想到，竟然就是眼前这位。
“原来您就是净化总长阁下！”
斯特恩的语气更加尊敬，甚至带上些惶恐：“请您恕罪，我……”
“不必多礼，斯特恩修女。”
阎罗温和地打断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些。
“值此危难之际，一切虚礼皆可免，我们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守护人类，践行帝皇的意志。”
他顺势将话题拉回正轨：“你们所遭遇的这种情况，我们称之为驱灵死域。”
他简要解释了死域的特性——压制灵能、隔绝亚空间、甚至缓慢抽离生命活力。
最后，他看向斯特恩，语气带着几分赞赏：“而你，斯特恩修女，以及你的姐妹们，之所以能在这死域中保持清醒甚至发挥力量，正是源于你们对帝皇坚定不移的忠诚信仰。”
“这信仰之力，构成了你们灵魂最坚固的盾牌，尤其是你，斯特恩阁下，你的信仰之纯粹炽热，连这死域的冰冷都无法彻底侵蚀，这充分证明了，你对神皇的忠诚无与伦比。”
这番话，如暖流涌入了斯特恩的心田。
她因为自身力量的“异常”而被审判庭标记、被部分同袍疏远，内心深处何尝没有委屈和迷茫。
此刻，一位地位尊崇、同样拥有“圣迹”、且代表着帝国最高层意志的净化总长，不仅没有视她为异端，反而充分肯定了她的信仰和价值。
这种认同感，瞬间击碎了她心中最后的隔阂与防备。
“感谢您的认可，总长阁下！”
斯特恩的声音甚至有些哽咽，眼中闪烁着激动与更加坚定的光芒。
“愿为帝皇效死！愿为您扫清前路的一切障碍！”
阎罗满意地点点头。
合作的基础已经牢固建立。
他对斯特恩这种“活圣人”模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种依靠信仰就能驱动强大力量的方式，似乎是种独立于灵能和幽冥体系之外极具潜力的道路。
若是能研究透彻，未来或许不仅能用来忽悠人，更能真正培养一批属于他自己能够运用类似“神圣力量”的信仰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费心费力的来制造幽冥战士。
这无疑是个值得深入挖掘的方向。
……
在远离现实宇宙的某个隐秘维度空间之中，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出冰冷的几何美感，光线以违反直觉的角度折射，环境寂静得可怕。
巨大得难以想象的透视装置，其结构精密复杂远超帝国最先进的设备，正无声地运作着。
通过这个装置，遥远的圣洁之誓神龛世界上发生的一切，都清晰地呈现在光滑如镜的能量屏幕上。
几名身披金属骸骨般战甲，眼中闪烁着冰冷幽绿光芒的高大存在，正静静地伫立在屏幕前。
正是太空死灵。
它们观察着，记录着，但没有任何行动指令发出。
因为它们接到的命令，来自更高层级的存在，或者说，那位存在的代表，仅仅是：观察，记录，传递。
所有的观察数据，都被实时地通过某种超距作用的量子纠缠频道，传输向未知极其隐秘的坐标。
在更加幽深和隐秘的次元藏身之所，启明者萨拉斯——这位古老的太空死灵，正静静地蛰伏着。
无数信息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在他面前交织成复杂的光谱图景。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各个被“反非物质体节点矩阵”笼罩的星域中，各个种族——人类、灵族、兽人、甚至泰伦虫族——在那力量下挣扎、崩溃或适应。
对他而言，这仿佛是在观察玻璃箱中昆虫的垂死挣扎，带着超然冷漠的好奇心。
当他接收到来自圣洁之誓星球的最新情报，尤其是注意到阎罗这个特殊存在及其表现出来的“神圣”力量时，他那古老沉寂的意识中，泛起了极其微弱的涟漪。
……
战斗修女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对星球进行了更彻底的搜查。
结果令人绝望。
除了最初从怀言者手中救下的那小批幸运者之外，整个星球数以亿计的居民，真的凭空蒸发了般，找不到任何踪迹，也没有大规模屠杀的痕迹。
只有那些陷入绝对停滞状态的机仆、伺服颅骨等半机械造物，还维持着生前的姿态，凝固在星球各个角落，构成了诡异无比的静默画卷。
阎罗的加入，以及斯特恩修女对其身份的证实和力量的描述，让修女小队虽然对这位神秘的总长仍保有几分本能的好奇与敬畏，但在这无法理解的巨大灾难面前，她们选择信任斯特恩的判断，并将阎罗视为强大的援军和指引者。
在完成了对最后一座主要巢都的徒劳搜查后，修女们集结起来，准备返回轨道上的“钢铁忏悔号”。
就在此时，正准备登船的斯特恩修女猛地身形一僵，像是被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发出极其压抑的闷哼，单手捂住了额头，身体微微摇晃。
“斯特恩修女？！”
一旁的马卡琳娜修女立刻上前搀扶。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阎罗也眯起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在刚才那一瞬间，有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浩大庄严的意志波动穿透了死域的压制，与斯特恩产生了连接。
几秒钟后，斯特恩缓缓放下手，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双眸中却燃烧着更加炽热的信仰火焰。
她看向阎罗和周围的姐妹们，声音低沉却无比清晰：
“我得到了……新的指引，又一个画面……一个坐标……那里，或许隐藏着这一切异常的源头。”
阎罗心中暗自思忖：有意思，在驱灵死域如此强大的压制下，帝皇居然还能通过信仰通道，如此精准地向特定的“圣人”传递信息？
这种基于信仰的力量传递方式，其潜力和运作机理，确实超乎他之前的想象。
这让他对自己那个“发展信仰者”的计划，更加感兴趣了。
“既然如此，”阎罗开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那我们就去看看吧，斯特恩修女，由你指引航向。”
斯特恩重重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