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蒙湾，清晨，无畏号甲板。
远处传来工兵船打桩的沉闷声响。
“陛下，我们真的要在这里……等七天？”韩破虏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焦虑。
李彻靠在船舷上，手里拿着一根从船上木工房里找来的，削得光滑的木棍，正百无聊赖地在空中挥舞。
“急什么。”
“朱庇特的神谕，分明是最后通牒。”
“所以呢？”李彻转头看他。
“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或者……至少做好迎战的准备。”韩破虏握紧了腰间的刀柄，“而不是在这里……建灯塔。”
李彻笑了。
“建灯塔，就是在迎战。”
韩破虏：“？”
“韩卿，你觉得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皇权，是军令。”
“是规矩。”李彻用木棍，轻轻敲了敲甲板，“在朕的土地上，朕的规矩，就是天。”
他停顿了一下。
“但这里不是。所以朕要先立个规矩。”
李彻指着远处那座初具雏形的灯塔基座。
“它，就是朕在这里立下的第一条规矩。”
“一条……会发光的规矩？”韩破虏努力理解着。
“对。”李彻点头，“它会告诉所有过往的船只，这里，有光。”
“也会告诉他们……”李彻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片光覆盖的地方，归我管。”
韩破虏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用一座灯塔，去宣告主权？
而且是向一个自称神王的存在，宣告主权。
“陛下，如果……如果神王不认这条规矩呢？”
“那朕就帮他认。”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快步跑上甲板。
“报告陛下！斥候三号舰回来了！”
“他们带回来一个人！”
李彻眉毛一挑。
“哦？带上来。”
船舱，临时会客室。
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穿着粗麻布短衫的男人，正跪在地上，抖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
他叫提奥，是个靠在近海贩卖风干鱼和橄榄为生的商人。
今天一早，他看见一支从未见过的，巨大无比的“铁船舰队”停在海湾里，还以为是海神的军队降临了，便划着小船想来祈福。
然后，他就被“请”了上来。
“抬起头来。”一个温和的声音说。
提奥不敢。
“朕不吃人。”
提奥犹豫了一下，还是偷偷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
他看到了一个穿着华丽丝绸的年轻人，正好奇地打量着他。那眼神，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一个罗马贵族，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轻蔑。
倒像是……一个木匠在看一块有趣的木头。
“你是罗马人？”李彻问。
“是……是的，尊敬的大人。”提奥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怕。”李彻示意一旁的韩破虏，“给他倒杯水。”
韩破虏面无表情地递过去一个水囊。
提奥受宠若惊，双手颤抖着接过，却不敢喝。
“你经常路过这片海湾？”李彻继续问。
“不……不经常。”提奥飞快地摇头，“这里……以前是‘哀嚎海湾’，被诅咒的地方。除了疯子和海盗，没人敢来。”
“现在呢？”
“现在……歌声消失了。”提奥小心翼翼地说，“所以……我才敢过来看看。”
李彻点点头。
“朕问你，从这里去罗马城，最快的路怎么走？”
提奥愣住了。
“大人……您要去罗马？”
“有问题？”
“有！”提奥的音量陡然拔高，随即又因为恐惧而缩了回去，“大人，所有进入罗马疆域的船只，都必须先去‘海门岛’，向伟大的神王朱庇特，献上‘什一税’，获得他的准许，才能继续航行！”
韩破虏的眉头皱了起来。
“什一税？”
“是的，将军大人。”提奥似乎把韩破虏当成了一个更直接的威胁，“所有货物，都要上缴十分之一。否则，就会被视为对神王的挑衅，会引来神殿骑士团的……”
他没敢说下去。
“这么说，朱庇特的‘神谕’，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听的。”李彻摸着下巴，“想进门，还得先买票？”
提奥：“？”
韩破虏的脸色变得凝重。
“陛下，这恐怕是个圈套。所谓的‘海门岛’，必定有重兵把守。我们一旦靠近，就会陷入被动。”
“不，朕觉得，这很有道理。”李彻说。
韩破虏和提奥，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陛下？”
“你看，”李彻对韩破虏说，“他有他的规矩，对不对？想进我的门，就得交税。这很公平。”
韩破虏已经跟不上李彻的思路了。
公平？
人家是要收我们的保护费，甚至可能是催命符，您觉得这很公平？
“提奥。”李彻又转向那个商人。
“在……在，大人。”
“这个‘什一税’，都收些什么？金子？还是货物？”
“什么……都收。橄榄油，葡萄酒，布匹，粮食……只要是船上的货物，都要按价值的十分之一上缴。”提奥老老实实地回答。
“哦……”李彻露出了一个让韩破虏心里发毛的笑容。
一个他准备开始“讲道理”时的，标准笑容。
“韩破虏。”
“臣在。”韩破虏下意识地挺直了身体。
“传朕的命令。”
“所有船只，把我们从玛尔斯神殿里缴获的那些黄金烛台，宝石杯子，还有所有值钱的玩意儿，都给朕清点出来。”
韩破虏一愣：“陛下，您是要……”
“凑够‘什一税’。”李彻说得理所当然。
韩破虏彻底石化了。
他想过无数种应对方法。强攻，智取，迂回，甚至假意谈判。
但他万万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真的打算……去交税？
用从人家战神庙里抢来的东西，去给他们的神王交税？
这已经不是挑衅了。
这是骑在人家脸上，问他你服不服。
“另外。”李彻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去把那口装着玛尔斯神像碎片的箱子，抬出来。”
韩破虏艰难地问：“……这个，也要当税款？”
“不。”
李彻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像个孩子。
“这个是朕，给罗马人民，带的土特产。”
他看着窗外，那片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面，语气轻快。
“告诉舰队，转向。”
“目标，海门岛。”
“朕要去办个……入境签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