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引着林枢与秋月步入正堂，分宾主落座。
侍女奉上香茗，清香袅袅。
耶律洪挥退了下人，堂中只剩下他们三人。
他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这才开口：“林驸马，我此番邀你前来，除了方才之事，更重要的，是为了即将开始的茶马互市。”
林枢闻言，神色一动，端正了坐姿。
这才是今日的正题。
“殿下请讲。”
耶律洪放下茶盏，沉声道：“此次互市，规模空前。据我所知，大雍除了我大辽，还将与安东、安南、安西诸部，乃至北边的蛮族进行交易。”
秋月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是偶尔瞥向林枢。
耶律洪顿了顿，忽然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掌声落下，几名健硕的仆从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的将箱子放在了林枢与耶律洪之间的空地上。
“咔哒”一声，箱子被打开。
一箱子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元宝，在堂内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眼花的光芒。
秋月都忍不住挑了挑眉，这手笔，倒是不小。
耶律洪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亲自从箱中取出一块沉甸甸的金元宝。
将金元宝递向林枢：“我希望林驸马，到时候能为我大辽多多海涵，在互市的份额与商品上，行个方便。”
林枢感受着掌心的重量，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滞。
下一刻，他“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险些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瞪圆了眼睛，像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手一扬，那块金元宝便“当啷”一声被他砸回了箱子里。
“耶律洪！”林枢怒喝一声，指着那满箱的金子，痛心疾首：“你拿这个考验干部？”
他捶着胸口，一副悲愤交加的模样：“哪个干部经受不住这样的考验？！”
“你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是在玷污我为大雍鞠躬尽瘁的赤胆忠心！”
声音之大，震得房梁上的灰似乎都抖了下来。
耶律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
他看着林枢那义正辞严、痛斥腐败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这是什么路数？
难道大雍的官员，当真如此清廉？
秋月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家伙……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方才那副贪生怕死，哦不，是沉稳睿智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痛斥金钱腐蚀的忠臣廉吏了？
林枢兀自表演着，捶胸顿足，仿佛不把耶律洪批判得体无完肤誓不罢休。
耶律洪眼珠子转了转，迅速从最初的错愕中回过神来。
他看着林枢，心中快速盘算。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他干咳两声，打断了林枢的“慷慨陈词”：“咳咳，林驸马息怒，息怒。”
耶律洪脸上重新堆起笑容，只是这次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试探。
他挥了挥手，让仆从将那箱金子抬了下去，仿佛那真是个烫手山芋。
“是我唐突了，唐突了。”耶律洪拱了拱手，姿态放得更低，“林驸马高风亮节，佩服之至。”
林枢这才收敛了怒容，重重的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余怒未消的重新坐下，只是那眼神，依旧带着“你竟敢如此小觑我”的味道。
耶律洪见状，心中一定，继续说道：“其实，今日除了互市之事，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林驸马帮个忙。”
“何事？”林枢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语气依旧不怎么热络。
耶律洪咬咬牙，笑道：“是这样的，舍妹听闻明日京中端午庙会热闹非凡，心向往之。”
“只是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我又公务缠身，实在分身乏术。”
他顿了顿，看向林枢，笑容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意味：“不知林驸马明日可有闲暇？能否屈尊，代本王陪舍妹去逛逛庙会，也让她感受一番大雍的风土人情。”
“舍妹？”林枢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他脸上那“余怒未消”的表情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以及一丝……跃跃欲试？
他重新坐直了身体，先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也一扫而空。
“哦？”林枢摸了摸下巴。
他端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斟满，然后一饮而尽，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叹。
“嗯……”他沉吟片刻，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耶律洪一拱手：“殿下有命，岂敢不从？”
“令妹远来是客，林某作为东道主，理当尽地主之谊。”
“好说，好说！明日林某一定准时恭候！”
那态度转变之快，简直判若两人。
秋月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
这家伙，变脸比翻书还快！
方才还一副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模样，一听到“舍妹”，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
她算是看明白了，金子打动不了这位林驸马，美人计倒是立竿见影。
耶律洪见林枢答应得如此爽快，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心中了然，哈哈一笑：“如此，便有劳林驸马了。”
他举起酒杯：“本王在此，先谢过驸马。”
林枢也笑着举杯：“殿下客气，为美女服务，哦不，为殿下分忧，乃林某分内之事！”
......
回公主府的马车摇摇晃晃，车厢内的气氛却不像来时那般紧绷。
秋月斜眼看着林枢，嘴里夹杂着不解。
“喂，小枢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特有的娇俏：“金子你推了，偏偏应下个什么陪人逛庙会的事。”
“那耶律洪的妹妹，说不定内地里是个母夜叉呢。到时候，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这脑子，是不是被刚才那箱金元宝晃花了？”
林枢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闻言，眼皮都未曾掀动一下，只是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没有直接回答秋月的问题，反而慢悠悠的抛出了另一个话头：“秋月妹妹，依你之见，如今的大辽国力如何？”
秋月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她沉吟片刻，收起了脸上的玩味：“辽皇耶律成基虽然刚愎自用，近年更是穷兵黩武，屡屡南顾，但辽国朝堂之上，那些个贵族公卿倒是空前团结。”
“一旦真的撕破脸皮，举国来犯，大雍怕是难以抵挡咯。”
林枢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眸中闪过精光。
“所以啊……”他拖长了语调，“我才要在互市这件事上，给他们一些甜头，一些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