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觉得这个房子太大了。
大到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在走廊里传来回声。
丈夫买下这栋海滨别墅时，她本是高兴的。可住进来三个月后，她开始讨厌那些无处不在的水声。不是海潮声——那还好——是房子里细微的、持续的水滴声。
“是老水管。”丈夫总这么说，“改天我找人修。”
但他从来没修过。
她开始寻找水源。循着声音，她发现地下室还有一扇门，总是锁着。丈夫说那是旧锅炉房，危险，不要进去。
可水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一天深夜，丈夫熟睡后，她偷走了他的钥匙串。地下室的锁很旧，试到第三把钥匙时，锁开了。
门后不是锅炉房。
是一个巨大的玻璃水族箱，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水族箱里没有鱼，只有水草缓缓摆动，照明灯发出幽蓝的光。水是浑浊的，看不清底部有什么。
她走近玻璃。
突然，一张人脸贴上了内侧。
她惊叫着后退，摔倒在地。那张脸……是张女人的脸，苍白浮肿，长发如水草般散开。眼睛睁着，没有焦点。
水族箱里的女人慢慢张开了嘴。
一串气泡升向水面。
然后，一只手——惨白的手——贴在了玻璃上，五指张开，像是在求救，又像是在测量什么。
她连滚带爬逃回卧室，整夜没睡。第二天早晨，她对丈夫说了看到的一切。
丈夫沉默了很长时间。
然后他说：“那是前房主留下的。一个女人……有精神疾病，总觉得自己是鱼。最后她淹死在了浴缸里。她丈夫太伤心，就把那个水族箱留在了这里，说是纪念。”
这个解释勉强说得通。
但那天之后，她开始做梦。
梦见自己在水下游动。呼吸很顺畅，水流拂过皮肤的感觉无比真实。她能看到水族箱的玻璃外，有个人影在看着她。
是丈夫。
梦里的丈夫总是拿着一个笔记本，记录着什么。
一天早晨醒来，她发现自己的脚踝上有一圈淡淡的红色印记，像是被什么勒过。手腕上也有。
“你睡觉不老实。”丈夫说，“可能是被子缠住了。”
她看着丈夫平静的脸，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那天她偷偷去了市图书馆，翻查这栋房子的历史。别墅建于三十年前，第一位主人是个海洋生物学家。报纸上有一小块报道，说他妻子失踪了，警方怀疑是溺水，但尸体从未找到。
生物学家几年后搬走了。
第二位主人……是一对年轻夫妇。妻子也在两年后失踪。同样没有尸体。
第三位主人，就是丈夫说的那对。妻子“淹死在浴缸里”。
她看着那些泛黄的报纸，手指开始发抖。
回家的路上，她买了一支强光手电筒。
深夜，她再次潜入地下室。
水族箱依旧幽暗。她打开手电，光柱刺入浑浊的水中。
一开始什么也没有。
然后，她看到了水底的东西。
不是一张脸。
是三张。
三张女人的脸，并排躺在水族箱底部。她们的眼睛都睁着，皮肤泡得发白，长发像海草一样缠绕在一起。她们的嘴微微张着，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更恐怖的是，她们的身体……
没有腿。
从腰部以下，是三具融合在一起的、巨大的鱼尾状结构。皮肤上覆盖着细密的、人工缝合的痕迹。鳞片在光线下闪着不自然的光——那是用某种金属片缝上去的。
这不是水族箱。
这是一个标本缸。
一个疯狂科学家制作的、将妻子们改造成“美人鱼”的标本缸。
她转身想逃，却撞进了一个怀里。
丈夫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一支针管。
“你终于发现了。”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得可怕，“我本来想多等一段时间……等你完全相信自己是美人鱼转世。那样转化过程会顺利很多。”
她挣扎，但丈夫的力气大得惊人。
针尖刺入了她的脖颈。
冰冷的液体流入血管。
“第一位妻子，我给了她鱼鳃。”丈夫在她耳边低语，“但她排斥反应太严重，只活了三个月。第二位，我改进了血液循环系统，她活了一年。第三位……我做到了下肢融合，她活了两年。”
她被拖向水族箱。
“你将是完美的。”丈夫的声音充满了狂热，“我研究了你所有的梦境记录，你的身体适应度测试……你不会排斥的。你会真正地、永远地成为一条美人鱼。”
她被推进了水族箱上方的开口。
水淹没她的瞬间，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可以呼吸。某种植入她颈侧的隐形鳃片开始工作。她想尖叫，但只能吐出一串气泡。
丈夫在玻璃外看着她，微笑着举起一个遥控器。
“睡眠阶段结束。”他说，“现在开始融合程序。”
水族箱底部突然伸出数十条机械臂，末端是手术刀、针头和缝合工具。它们向她游来。
她拼命向上游，但头顶的开口已经关闭。
机械臂抓住了她的腿。
第一刀刺入时，她没有感觉到疼痛——麻醉剂还在起作用。但她看到自己的血在水中晕开，像红色的雾。
透过血雾，她看到玻璃外丈夫的脸。
他正举着手机，像是在录像。
嘴角带着满足的微笑。
水族箱的灯光渐渐暗下，转为深海的幽蓝。机械臂有条不紊地工作着，将她与底部那三具“前辈”缝合在一起。新的鱼尾正在成型，金属鳞片一片片贴上她的皮肤。
她最后看了一眼玻璃。
倒影中，她看到自己正在变成她们中的一员。
而丈夫的脸，在玻璃的另一侧，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一片永恒的、黑暗的水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