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竹雪遥遥望向一墙之隔的方向，冷声道：“是高贵妃......”
“不，现在应该称她为高氏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解气的意味：“陛下褫夺了她所有的位份和封号，将她从她原本的宫殿之中挪了出去。”
沈徽妍不理解：“那宫墙后面，不是紫幽宫吗？怎么送到那里去了？”
几人继续往前走，司竹雪慢慢解释着：“本是要送进冷宫的，但陛下忽然改变主意，说是要让她在紫幽宫住上几日后，再送去冷宫。”
“紫幽宫可以说是满皇宫里最小的宫殿了，但胜在它地处后宫入口处。”
沈徽妍接过话：“如此一来，后宫所有妃嫔都能看到高氏的结局了。宫中再有异心者，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本事究竟有多大了。”
“但据我所知，高氏可不像是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如此失态的人。”
她皱眉道：“这声音听起来......”
“小王妃，你猜测得没错，高氏的确疯了。”
提及此事，司竹雪多少也有一种大仇大报的快意。
她心里明白得很，当初如果不是沈徽妍忽然从天而降救下她，此刻她便已经成为高氏和元恪的傀儡了，而她的母亲以及弟弟的性命，都不知是否能够保得住了......
“陛下勒令宫人，不准给高氏送去任何消息，更不准把高氏的消息送出后宫。”
司竹雪的眼中寒光森森：“但母子一场，我总该把元恪的消息送到高氏面前才是。”
“听说元恪死在天罚殿手上，且还是因为和民间邪教勾结，害死不少百姓、还将百年寺庙含光寺烧毁，百姓们对他深恶痛绝。”
“更有一些情绪激动的百姓，竟将元恪的坟墓都挖出来，让他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
“高氏听到这些消息后，当场就疯了，这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
听到司竹雪的坦白，沈徽妍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清清冷冷、话不多的司竹雪，竟然也有这样的一面。
而她的眼神却让司竹雪误以为，自己被沈徽妍嫌弃了。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帘：“抱歉，我这样，是不是耽误您的安排了。”
沈徽妍没再往前走，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道：“司竹雪，你总算是，活明白了。”
前世的她，即使后面元翊登基成为皇帝，她都不曾忍心对失去儿子的高贵妃动手。
心肠，实在太软了。
如此软心肠，也就只能在她身边待着。
但凡离开后宫，只怕会被人撕到渣都不剩。
但这一世的司竹雪，比前世的她要有勇气许多。
“啊？”
司竹雪眨了眨眼睛，没想到沈徽妍不仅没有责怪她，貌似对她的做法还很赞成？
“我是说，以后你也要这样，别人对你造成任何的伤害，你都要有百倍偿还的勇气。”
“元恪该死，高氏亦是罪有应得，你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直至把沈徽妍送出宫门后，司竹雪的心口处还在剧烈地跳动着。
老天爷啊！
她上辈子一定是积德行善无数，今生才会遇到沈徽妍这样好的主子。
小王妃不仅救她于水火，更是不遗余力地为她救回她的母亲和弟弟。
后来又给了她生活下去的选择和希望，暗中帮助她一步步往高处走。
如此，才有了现在的司竹雪。
而就像是沈徽妍说的那样，未来，她一定会更好。
马车缓缓离开她的视线，司竹雪嘴角噙着笑意，望着天边的晚霞，心满意足地转身回了宫......
马车上，沈徽妍早已派了玄灵去请顾西辞过府。
玄灵的速度依然是，令人咋舌的快。
沈徽妍下马车之际，刚好看到玄灵翻身下马，然后把搁置在马背上的一道人影扯了下来。
她盯紧一看，有些不太敢相信：“顾西辞？”
被叫到名字的顾西辞，缓了缓后，才幽幽转过身子。
“小王妃安好。”
他摇摇晃晃地想朝沈徽妍过来，哪知一时脚软没站稳，竟一头往地上栽去。
还是玄灵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他的衣领子，才让他保住那张年轻俊美的脸蛋。
“蠢。”
玄灵的毫不留情，让沈徽妍更加意外了。
她舍不得责怪自己的侍女，又觉得对顾西辞有些不好意思，只能佯装严肃地对着玄灵说道：
“玄灵，顾公子如今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医院院正，往后不可这般无礼！”
顾西辞好不容易才站稳后，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
见沈徽妍狐疑地看着自己，他有些不太自然地轻咳了一声：“我早就习惯了。”
沈徽妍这才想起，但凡去请顾西辞的，好像的确多数都是玄灵去的。
玄灵性子急躁，加之每次的确都挺着急的，导致在她印象中，顾西辞好像鲜少有正儿八经走进府门的时候。
好像......都是被玄灵拽进去的。
对此，沈徽妍的确深感抱歉。
尤其当她听到顾西辞说出那句‘我早就习惯了’，她头一次生出了想劝劝玄灵下次稍微不那么粗鲁的念头。
“抱歉，主要我这里，的确挺着急的......”
“没事，小王妃不用放在心上！”
顾西辞赶忙上前一步，示意沈徽妍一起进去。
“还是正事要紧，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听他这么一说，沈徽妍的面色立刻凝重了不少。
“循安，可能是被人下慢性毒药了......”
她简单地将从花玲珑那里听来的消息转述给顾西辞，越是听到后面，顾西辞的面色越是沉重。
直到两人来到飞花院，听到了沈循安少年意气的声音。
“姐，你让人把我从书院提前叫回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特意让人把沈循安带到她的飞花院中，就是为了不让家里的其他人知晓此事。
而沈循安明显也是看出了她的用意。
沈徽妍拉着沈循安坐下：“循安，先让顾院正给你号脉，我慢慢和你说。”
恰逢谢谌从吏部办完事情回来，瞧见这一屋子的人面色凝重，立刻坐到沈徽妍身侧去。
在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时，只能无声陪在她身边。
“花玲珑说，郑映萱早在半年前，就在暗中给循安下了慢性毒。”
顾西辞的诊断还没出来之前，沈徽妍因为太过担心，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的手指正紧紧抓着袖摆。
谢谌垂眸瞧见她指甲都泛了白，心疼地握住了她的手。
沈徽妍略微垂眸，看到的就是谢谌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附在她的手背上。
他略微用力，白皙的皮肤下便显露出浅浅的筋骨纹路。
明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可那从他手心里传递过来的温度，竟能让她的心稍微冷静下来。
沈徽妍这才继续说道：“郑映萱知道沈府不好下手，于是就让人在循安的书院休息处下了毒。”
“花玲珑声称，这种毒无色无味，很不容易被发现。一旦毒发，便......”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眸看向沈循安。
担心尚且年少的他会害怕，她甚至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好了一箩筐安慰他的话。
没想到此刻却见他面色从容，眉眼间没有半点惧意。
“循安......”
沈循安转眼看向自己的姐姐，给了她一抹略显老成的笑意。
“姐，别怕。”
“顾院正医术高明，一定能帮我解此毒的。”
“就算郑映萱的毒难解，那多半也是我的命数，姐，你不必为此担心或者难过......”
“胡闹！”
谢谌一张口，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他的身上。
谢谌面色不虞：“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叫做命数吗？”
“我告诉你，好好活着、将来承袭你祖辈父辈的衣钵、为国效力，才是你的命数！”
此事若是在他认识沈徽妍之前发生，他多半也就有些可惜而已。
可现在，沈徽妍已经是他的妻子，她的家人便是他的家人。
沈循安，自然就是他的弟弟了。
沈循安若是有个意外，沈徽妍一定会心痛难过。
他最见不得她流眼泪了。
“小王爷说的是，沈公子小小年纪，可不要说什么命数。”
顾西辞收回手，笑道：“沈公子只要知道，人定胜天这个道理，就可以了。”
听到顾西辞语气轻松，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松快了一些。
沈循安挠了挠头，偷偷抬眼去看自家姐姐。
见她面上凝重的神情明显少了许多，这才跟着安心了不少。
他不是不怕死，他只是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姐姐为任何一个人伤心难过了。
“这毒，的确厉害。”
顾西辞起手在纸上写着什么，“好在，对方大概是怕一次性下太多容易被发现，所以时至今日，沈公子所中之毒还没有入肺腑。”
“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了。”
顾西辞话锋一变：“我虽然能解此毒，但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沈徽妍担忧道：“大概需要多久？可会影响他将来的身体状况？”
“此毒顽固，约莫需要两年的时间，才能彻底清除干净。”
顾西辞顿了顿，继而补上一句：“只是即便毒解清，近五年内，沈公子也不得娶妻生子。”
沈循安笑道：“那没事，我还小。”
“给母亲添孙子、给祖母添曾孙的任务，还有姐姐和姐夫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