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正盛的天，除了做苦活的脚夫，几乎没人愿意出门。
马车停在常家门口，丫鬟放上镂空彩瓷脚踏，凌初看了眼，心里腹诽这玩意儿要是下雨天用，岂不是脚滑得能让人飞出去？
被丫鬟扶着下车，她迎着常家夫人的笑脸走进常府。常大夫依旧对她不冷不热，“凌娘子此番前来是为了月轻娘子？”
“正是。”凌初客气道：“我家大人特地嘱咐，不能让她在您这受了委屈，也不能让您白白出钱出力的。”
丫鬟奉上一个木匣，里面是一套上好的翡翠头面，和半盒子摞得整整齐齐的金锭。
凌初看了眼这座十分不错的庭院，谦虚道：“看您这宅子，日子肯定富裕，我都怕我这个小家子气的，送出来的东西都入不得您的眼。”
“哪里话。”常大夫宠辱不惊，“我也只是顺手帮忙，这太贵重了。我不过是蒙了点祖荫，守着个空宅子罢了。”
凌初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庭院，处处都修缮得很好，廊下栽种的花草与辛和钰给她院中添置的一模一样。当时辛和钰还炫耀过，这都是才传入墨州的新品种。
这常大夫，挺阔绰啊。
入了花厅，凌初捧着茶盏四处看了看，“上次见到的那位亲戚，已经走了？”
常大夫有些许戒备，“娘子怎么问起他？”
作为辛和钰外室的凌初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甚至大大方方流露对俊逸郎君的喜爱。
“就是上次偶然见一眼，觉得那人气度身段格外不俗，所以记在了心里，还想着今日能不能再见一眼呢。”
常大夫讪讪。
虽然知道凌初当外室不过是幌子，但这位凌娘子就这么大咧咧地说起这种话，未免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他……他今日有事出门了。”
怕凌初接着问什么，常大夫赶忙让夫人把月轻喊来，凌初放下茶盏，“诶诶！把桃红——哦不，杨妞儿也叫来！我有事问她。”
常大夫本就借着喝茶的动作遮挡面容，一听到杨妞儿，眼中闪过没人能看到的寒光。
他是真后悔，那天就不该走那条路！
这几天他试探出来，月轻和他不通气。桃红更是目的不明。
这两个女人，他信也不是骗也不是，正愁着等月轻身体恢复，就把她送走，又迎来一个看似为辛和钰做事，实则又不好说是不是帮安王的凌娘子。
可凌娘子怎么又跟桃红扯上关系？
她们到底是谁的人啊？
头疼的常大夫想得出神，当着凌初的面就深深喟叹一声。凌初见他一脸纠结惆怅的表情，心下也琢磨起来。
上次偶遇，常大夫不像是完全置身事外人，怎么今日看着又不像是运筹帷幄玩心眼的人？
她不过是提了杨妞儿一嘴，怎么就让他如此愁苦？
待月轻和杨妞儿进来，就看到凌初和常大夫故作镇定，实则满腹心事。
见了月轻，凌初会心一笑，“娘子看起来精神不少，脸色也好看了，多亏了常大夫妙手回春！”
常大夫挤了挤嘴角，“你们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凌初没强求，在常大夫走开后，拉着月轻和杨妞儿坐下。
她先是与月轻寒暄了几句，虽然常大夫不在跟前，但她已经习惯了被人在暗处盯着，也习惯了谈笑间带着弦外之音。
“我们大人说了，让你在这儿安心住着，回头要么是他帮忙，要么也会有人安顿好你的。”
不是辛和钰也会有别人……
但愿这话能传到常大夫耳中，让他往安王世子身上想吧。
不过她这次来，为的其实是找杨妞儿问话。
“妞儿，上次你说陈夫人在山里救了你朋友，那人是不是你们村长家的媳妇？”
杨妞儿习惯性戒备了一瞬，而后才点点头，“她是村长家的四儿媳。”
果真是老四媳妇！
凌初松了口气，“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你知不知道她现在在哪？”
“我叫她芳姐，姓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杨妞儿指着自己的脸比划了一下，“她这里，眼睛下面这地方，有一道疤。比我大很多，可能有三十岁了吧？至于在哪儿我是真不知道。当初我不是靠着陈夫人手里那帕子才认出是芳姐的吗？她说那是最后一次见芳姐。”
“山里……”凌初沉吟。
她转瞬又想起把杨妞儿留在常府的目的，话里有话地问：“那帕子你上次也提到的，如今你再想想？真没认错？是不是她……的？”
这一停顿，杨妞儿立马明白了意思，用力点了点头，“没认错！”
凌初欣喜，“那陈夫人她……有没有跟你说起过别人？或许你看到她做什么事？”
她问的是那个男人。
杨妞儿有些惭愧，“他……他跟我也没那么熟，不肯多说。我就那一次跟他说话，他做事也不会让我看到啊……”
那个男人好警觉啊，对曾经帮过自己的人都不肯多透露。
凌初压下失望，“没关系，回头我自己去问陈夫人就是了。你只管安心陪着月轻，等她去拜师学医，你要走要留都行。”
杨妞儿能和月轻一样，得了一辈子的指望，自然是欢喜的。
她这一抬头，就看到凌初颈间的某处红痕，当即低下头装作没看到。如此欲盖弥彰反让凌初好奇，摸了摸自己脖子也没摸到什么，转身问月轻，“这儿有什么？”
月轻也看到红痕，掩唇轻抿，笑话杨妞儿：“你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成婚的姑娘家。”
杨妞儿臊红了脸，反而是月轻摸不着头脑，“是不是被虫咬了？难怪昨夜觉得痒痒的。”
昨晚上辛和钰在她颈窝里蹭的时候她就想挠了。
月轻和杨妞儿又是噗嗤一笑。凌初想不通也不在意，临走前又对月轻交代了一句：“你放心，康堰的案子一定能水落石出，不是你干的，这罪名就不能扣在你头上。”
常年混迹人精场的月轻敏锐察觉出什么，“娘子要做什么？”
凌初拍拍她，眼睛笑得弯弯的。
“去给陈夫人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