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王氏毕竟是续弦，身份终究有些……尴尬。”
他顿了顿，瞥了一眼赵桀礼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道：
“如今林晚姑娘非但大难不死，还因医治皇上有功，成了皇上跟前的红人，名声大噪，这王氏莫非……”
“莫非是眼见林晚姑娘地位水涨船高，生怕威胁到自己和亲生儿子的地位，甚至影响到儿子将来继承家业，所以……狗急跳墙，又故技重施，安排了这次暗杀？”
“毕竟，这内院行走牌，可不是什么外人能轻易拿到的东西。”
郎中张唯远闻言，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李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这王氏本本就是后来之人，攀上林尚书这高枝，一心想坐稳主母之位。”
“如今眼见原配嫡女风光归来，心中嫉恨恐惧，做出这等极端之事，倒也……符合常理！”
赵桀礼听着两位下属的分析，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点了点头，又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凝重：
“王氏确有动机，这行走牌也确是关键物证，但……不可妄下定论。”
“办案讲究真凭实据，单凭一块牌子，尚不足以指认堂堂尚书夫人买凶杀人，况且，这牌子出现在此地，也太过蹊跷。”
“具体缘由如何，背后是否另有隐情，我们还得继续深查！”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行走牌用干净的绢布包好，放入怀中，沉声道：
“明日一早，我等便去拜访一下这林大人！无论真假，总要问个明白！”
找到了这个意想不到的关键“证据”，三人心中都是波澜起伏，也无心再在这寒冷漆黑的巷子里逗留。
又粗略检查了一遍，确认再无其他发现后，便带着随从，各自怀着复杂的心思离开了。
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火把的光晕也消失在巷口。整个小巷再次被浓重的黑暗和死寂所笼罩，只有寒风穿过巷子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泣。
约莫过了一刻钟。
巷子最深处，那个堆放杂物的破旧木箱后面，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穿着夜行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显现出来。
他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全程冷眼旁观了赵桀礼三人搜查、发现木牌、以及最后震惊离去的全部过程。
此刻，这双冰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嘲讽的笑意。
嘴角微微勾起，拉起一个冷酷的弧度。
“鱼已上钩……”
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难听，如同夜枭。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巧温顺的信鸽，又拿出一张早已写好的细小纸条，熟练地卷起，塞进绑在信鸽腿上的细小竹管内。
做完这一切，他抬手将信鸽往空中一抛。
信鸽扑棱着翅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空，朝着某个特定的方向飞去。
做完这一切，黑衣人的身影再次向后一缩，如同融化了一般，重新隐没在巷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
冬日的清晨，天色未明，寒气刺骨。
京都皇城门口却已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三辆装饰华丽、代表皇家威仪的马车早已静静地停靠在空旷的广场上，拉车的骏马喷着浓白的鼻息，蹄子不安地轻刨着冰冷的地面。
卯时正点，尘庐寺那口巨大的铜钟被准时敲响。
“铛——铛——铛——”。
洪亮而悠远的钟声穿透薄雾，回荡在沉睡的京都上空，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宁静力量。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沉重的皇城大门伴随着铰链转动的沉闷轰鸣，缓缓向两侧开启，露出了后面深邃的宫道。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皇帝萧云霆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龙撵。
金漆雕龙，帷幔低垂，由八匹纯色骏马牵引，在晨曦微光中散发着不容逼视的威严。
龙撵旁，护国大将军陆俊端坐于一匹神骏的红马之上。
他今日一身漆黑如墨的乌金板甲罩住全身，甲叶森然，在火把照耀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猩红色的丝绸斗篷如同燃烧的火焰，在他身后猎猎狂舞，即便在微风中也展现出惊人的气势。
他头盔的面帘已然掀起，露出了那张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面孔。
一双虎目精光四射，扫视着四周，警惕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在陆俊身后，是一支约莫百人的精锐骑兵。
人人甲胄鲜明，刀枪闪亮，队列整齐划一，肃杀无声，如同钢铁铸就的丛林，默默拱卫着龙撵的右侧。
这股凛然的气势，足以让任何心怀不轨者望而却步。
而在龙撵的左侧，则是一匹通体雪白、无一丝杂毛的神骏战马。
马背上端坐一人，约莫四十许岁，面容瘦削，肤色苍白。
一双眼睛细长，眼珠呈现出一种罕见的浅灰色，看人时总带着几分阴鸷和审视。
他身着暗紫色的锦袍，外罩黑色大氅，腰间挎着一柄造型奇特的弯刀。
他便是许久未曾公开露面、昨夜被皇帝秘密召见的天机阁指挥使——
陈长远。
他驾驭着白马，速度不紧不慢，嘴角时不时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得意与冷峭的笑容。
仿佛在向这座沉寂已久的皇城，宣告着他与他所执掌的恐怖力量的再次归来。
他的出现，让周围一些知晓内情的老臣和侍卫，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林晚早已等候在属于她的那辆较为小巧但依旧精致的马车旁。
她裹着厚厚的锦缎棉袍，脖子上围着狐裘，却依旧冻得鼻尖通红，清涕差点流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旌旗招展、甲胄森森的庞大仪仗，刚张开嘴想打个哈欠，又赶紧硬生生憋了回去，小声嘀咕道：
“啧啧，果然是皇家气派，这排场真是威风八面。”
“让我学，估计十辈子也学不会这种前呼后拥的架势！”
她下意识地撇了撇嘴，随即又觉得这表情在这种严肃场合太不合时宜，生怕被哪个眼尖的侍卫看了去。
然后赶紧低下头，装作整理衣袍的样子，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