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楼E翼地下三层,战情室的防爆门缓缓滑开。
理查德·索顿参议员第一个走进来,深蓝色西装像甲胄般笔挺,他没等其他人落座,一巴掌拍在厚重的橡木会议桌上。
“先生们,我们在新罗西斯克被人扇了一记耳光!”
长桌两侧,十二位军方和情报系统的高级官员齐刷刷抬头,投影幕布上,新罗西斯克港的火灾卫星图还在燃烧。
“每日120万桶!”索顿竖起一根手指,愤怒地说道:“哈萨克斯坦80%的出口瘫痪!这是对我们盟友能源安全的公然挑衅,是对整个西方能源供应链的恐怖袭击!”
坐在长桌中段的格雷森准将抬起头,这位刚从坎杜格调回的老兵眼袋深重,军装左胸口袋上方空了一块——那里原本别着他的战斗徽章。
“参议员,”格雷森声音沙哑道:“现场传回的数据有些…不太对劲。”
索顿猛地转身:“不太对劲?格雷森,你的‘不太对劲’能让油价降回每桶80美元吗?”
能源部派驻五角大楼的联络官,一个叫凯瑟琳·韦尔斯的金发女人轻声插话:“现在是94美元,参议员,开盘15分钟涨了17%。”
“谢谢你的更新,韦尔斯女士。”索顿冷声质问道:“那么谁能告诉我,是哪群混蛋干的?”
国家地理空间情报局的分析师调出一段模糊的视频,画面来自港区某个尚未损坏的监控探头,显示几架黑色无人机以诡异的同步性俯冲。
“机型识别为‘收割者-9’改良型。”分析师说:“但它的控制系统代码…有一部分是俄文,还有一部分像是中文变体。”
会议室安静了一秒。
“什么意思?”索顿眯起眼。
“意思是这次袭击的技术拼图是故意打散的。”格雷森接过话头说道:“无人机是美制基础型号,控制系统混用了俄罗斯和中国开源代码的变种,攻击路径规划软件则带着以色列摩萨德的惯用算法特征。”
韦尔斯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计算,而后沉声说道:“要完成这种程度的混合技术袭击,需要至少三个国家级情报机构的内部人员配合。”
“或者,”格雷森缓缓说:“有一个组织能同时获取所有这些技术,并故意把它们像沙拉一样拌在一起。”
索顿参议员走到投影幕布前,火光在他脸上跳动:“你在暗示什么,准将?”
“我不是暗示,我在陈述疑点。”格雷森调出另一份文件,严肃地说道:“袭击发生在莫斯科时间凌晨2点17分,这个时间点,港区的安保轮换刚结束7分钟,风力数据正好允许无人机从西北方向切入雷达盲区,甚至潮汐高度都让无人艇能够避开水下声呐阵列最密集的区域。”
他环视会议室:“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有人拿着整个港口的安全手册在策划。”
索顿沉默了,他走到咖啡机旁,倒了一杯黑咖啡,没有加糖也没有加奶。
“中情局的人呢?”他突然问。
角落里,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中年男人抬起眼,他叫米切尔,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像大学里熬夜批改论文的教授。
“我们还在追查。”米切尔平淡地说道:“但有个细节值得注意——袭击完全避开了港区的天然气储罐和化学品仓库,如果目标是制造最大伤亡和环境灾难,那些地方才是理想目标。”
“所以他们是环保主义者?”索顿冷笑。
“他们是精准的外科医生。”米切尔纠正道:“只想切断石油流动,不想引发人道危机或者核级别的外交事件,这种克制…很不寻常。”
会议室的门被敲响,一个年轻军官探进头:“抱歉打扰,伦敦和柏林刚刚发表联合声明,呼吁‘各方保持克制,避免局势升级’。”
索顿把咖啡杯重重放下,冷声说道:“欧洲人当然想保持克制!他们的天然气还在从俄罗斯的管道里流过来!”
格雷森趁这个间隙调出了全球军事部署图,屏幕上,代表美国第五舰队的蓝色图标正在向波斯湾移动,俄罗斯黑海舰队的红色图标也在新罗西斯克外海集结。
“参议员,”格雷森说:“如果我们现在反应过度,可能会掉进别人设好的陷阱。”
“那你的建议是什么?发一封措辞严厉的外交照会?”索顿嘲讽道:“格雷森,你在坎杜格就是因为犹豫才输掉了整个棋局,现在还想重蹈覆辙?”
格雷森的手在桌下握成了拳,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韦尔斯适时插话道:“五角大楼已经起草了三套应对方案,方案A:向哈萨克斯坦增派军事顾问团,加强关键设施安保;方案b:宣布启动战略石油储备投放,稳定市场;方案c…”
她顿了顿:“联合北约在里海举行‘防御性军事演习’。”
索顿参议员走到窗前,外面是五角大楼中央庭院,国旗在晨光中缓缓升起。
“全部执行。”他头也不回地说。
“参议员,这需要总统…”
“总统那边我去说。”索顿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郑重地说道:“但我要补充一点——找到那个或者那些策划者,不管他们是国家、组织,还是藏在网络阴影里的幽灵。”
他盯着格雷森:“准将,这个任务交给你,用你在坎杜格学到的一切,但这次,别再让我失望。”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官员们陆续离场时,米切尔慢吞吞地收拾文件,突然对格雷森低声说:“你注意到没有?袭击发生时,全球三大情报监控系统——我们的‘棱镜’,英国的‘颞叶’,以色列的‘全域眼’——同时出现了持续47秒的数据丢包。”
格雷森停下脚步:“人为干扰?”
“更像是有人借用了这些系统的‘眼睛’,看完想看的画面后,顺手拉了电闸。”米切尔把公文包夹在腋下,沉声说道:“能做到这种事的人或组织,全世界不超过三个。”
“哪三个?”
米切尔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格雷森的肩膀,走出了战情室。
格雷森独自站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投影幕布已经熄灭,但新罗西斯克的火光似乎还在他视网膜上燃烧,他打开加密平板,调出一份标着“已归档”的文件。
文件名是《坎杜格行动最终报告》。
在报告的最后一页,有一行他用红色标注的小字:“对手具备在冲突中主动塑造战场认知的能力,我们不是在对抗军队,而是在对抗一个会编写剧本的导演。”
窗外,华盛顿的晨光正一点点吞噬夜色,但格雷森知道,有些黑暗一旦被点燃,就不会轻易熄灭。
他按下一个加密通讯按钮:“给我接中央司令部,另外,准备一份‘深瞳’组织的近期活动简报,对,我知道它被标注为‘低威胁’,现在重新评估。”
挂断通讯后,格雷森最后看了一眼战情室,索顿参议员喝剩的咖啡还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新一轮的棋局已经开始,而这次,他不想再做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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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木图郊外,山脚下的毡房冒着炊烟。
陈把车停在三公里外的岔路口,徒步走进山谷,他背着一个帆布包,穿着本地人常穿的深色夹克,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手机早就留在车里,现在他身上只有一部卫星加密通讯器,和一块能干扰五十米内所有电子信号的腕表。
两个骑马的年轻人从山坡上下来,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们的腰间别着匕首,马鞍上挂着老式的猎枪。
“李先生?”领头的年轻人用哈萨克语问。
陈点头,用略带口音但流利的哈萨克语回答:“卡西姆长老在等我。”
年轻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吹了声口哨,片刻后,山谷深处传来回应的哨声。
“跟我来。”
毡房比从外面看起来大得多,地上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炭火盆里烧着干牛粪,空气中有奶茶和烤馕的味道。
卡西姆长老坐在主位,是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脸像风干的核桃,但眼睛亮得像鹰。
“坐。”长老指了指对面的坐垫。
陈盘腿坐下,帆布包放在膝上,毡房里还有四个人:两个站在门边的护卫,一个正在煮茶的老人,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坐在长老右手边。
“你说你是来帮忙的。”卡西姆开门见山问道:“现在每天有一百二十万桶油运不出去,北边的油田快要停产了,你能让管道修好?”
“不能。”陈如实说:“但我可以帮那些因为管道停运而挨饿的人。”
他打开帆布包,取出一个平板电脑,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地图,上面标着十几个红点。
“这是过去三天,西部三个州因为石油运输中断而停摆的诊所。”陈滑动屏幕,严肃地说道:“抗生素、胰岛素、心脏病急救药…库存最多撑四十八小时,而按照正常流程,卫生部调配新药品至少需要一周。”
刀疤男人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的团队在过去七十二小时里,联系了这三十七家诊所的负责人。”陈调出一份表格,沉声说道:“我们有详细的药品短缺清单。”
卡西姆长老端起奶茶碗,吹了吹热气:“继续说。”
“我们的第一架运输机明天凌晨可以降落在阿克套。”陈说道:“上面有四点五吨急需药品,还有可供五千人食用一周的即食营养包,不要钱,只有一个条件——由你们的人来分发。”
毡房里安静了几秒,煮茶的老人手一抖,铜壶差点打翻。
“为什么?”刀疤男人追问道:“你们图什么?”
陈收起平板,认真地说道:“新罗西斯克的火会让很多人发财,石油公司会拿到更高的合同价,保险公司会收取天价保费,军火商会卖出去更多安保系统,但住在油田边的普通哈萨克斯坦人能得到什么?更高的物价?更严的管制?还是美国或者俄罗斯的‘保护’?”
卡西姆长老放下茶碗,碗底和木桌碰撞发出轻响。
“你是哪边的人?”他盯着陈的眼睛,好奇地问道:“美国人?中国人?还是俄罗斯人?”
“我是做医疗设备进出口的。”陈坦然回视道:“我的公司叫‘丝路健康’,您可以在商务部网站上查到注册信息,虽然那上面不会写我们真正的业务范围。”
刀疤男人嗤笑一声:“间谍就直说。”
“如果我是间谍,”陈转向他,淡淡笑道:“我应该带着窃听设备和收买资金,而不是药品清单和营养包配方。”
他再次打开帆布包,这次取出的是一叠纸质文件:“这是所有药品的质检报告、运输许可、海关预通关文件,您可以找任何专家验证。”
卡西姆长老接过文件,但没有马上看,他的目光落在陈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浅白色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被什么东西捆缚过留下的痕迹。
“你当过兵?”长老突然问。
“很久以前。”陈拉了拉袖子,笑着说道:“现在我只做生意,而好的生意,需要稳定的环境。”
门外传来马蹄声,一个年轻人掀开门帘进来,在卡西姆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长老点点头,挥手让他退下。
“政府的人也在往西边派物资。”卡西姆说:“但他们的车队至少要三天才能到,而且…”他顿了顿,脸色难看道:“会先照顾城市,最后才轮到我们的牧区。”
“所以您的选择是?”陈问。
长老站起身,走到毡房门口,望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空,山谷里起了风,远处的松林发出涛声。
“我需要五千人份的药品和食物。”他背对着陈说:“但明天凌晨,阿克套机场会有军方管制,你们的飞机怎么降落?”
“我们申请的是医疗紧急通道。”陈也站起来,沉声说道:“世界卫生组织出具的证明,哈方卫生部昨天下午已经批准了,飞机注册在阿联酋,机组人员来自约旦,货物从新加坡发出,完全合法,完全透明。”
刀疤男人冷笑道:“完美的掩护。”
“不,这是正常的人道主义流程。”陈纠正他,微笑着说道:“只不过我们动作快了点。”
卡西姆长老转过身,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像个牧区部族领袖,倒像是个精明的商人。
“条件。”他说。
“分发过程我们需要全程录像。”陈笑着说道:“不是监控,只是作为项目报告的一部分,给我们的捐助者看;另外,我们需要在当地雇佣十五个帮手,负责仓储和物流,薪水我们付,人选您定。”
“就这些?”
“就这些。”
毡房里又陷入沉默,煮茶的老人递过来两碗新倒的奶茶,这次陈接过来,一饮而尽,这是本地礼仪,表示信任。
“录像的时候,”卡西姆长老慢慢说:“要把我们部落的徽章拍进去。”
陈点头:“当然,这是你们的善举,我们只是帮手。”
交易达成了,没有握手,没有签字,只是两碗奶茶和一句承诺,但陈知道,在草原上,这比任何合同都有分量。
离开毡房时,刀疤男人送他出来,走到谷口,男人突然说:“长老的儿子在北部油田工作,袭击发生后,他们断了通讯,已经三天了。”
陈停下脚步。
“政府说会派人去找,但现在还没消息。”刀疤男人盯着他,认真说道:“如果你真有本事…”
“经纬度。”陈只说了一个词。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
陈用手机拍下照片,当场发送,三十秒后,他的卫星通讯器震动了一下,他看了看屏幕,沉声说道:“油田宿舍区东北角,第三排第二间,昨天下午还有热信号,人应该活着,但可能受伤了。”
刀疤男人愣住了:“你怎么…”
“商业卫星,每天过境两次,热成像分辨率三十厘米。”陈收起设备,淡淡笑道:“这项服务不收费,算是见面礼,但你们最好快一点,那里晚上的气温会降到零下。”
他转身走向来时的路,走出十几米后,身后传来刀疤男人的喊声:“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没有回头,只是举起手挥了挥。
山谷里的风更大了,回到车上时,陈才感觉到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细汗,他发动引擎,却没有马上开走,而是打开加密频道:“货机可以按计划起飞了,另外,联系我们在阿克套的地勤,准备好保暖毯和担架,可能有人需要医疗后送。”
频道里传来莉莉安的声音:“明白,但陈,我们这样会不会太显眼了?”
“就是要显眼。”陈看着后视镜里远去的山谷,笑着说道:“当所有人都藏在阴影里时,站在阳光下的人反而最安全。”
车子驶上公路,远处,阿拉木图的灯火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钻石,而更远的西方,新罗西斯克的火,还在继续燃烧。
陈知道,今天送出的药品和食物,只是第一块敲门砖,真正的谈判,要在卡西姆长老的儿子被平安送回家后才会开始。
而到那时,深瞳在里海的第一枚棋子,才算真正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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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巴尼安全屋,凌晨三点。
“数据清洗完成。”
技术员小王的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里响起,他面前的四块屏幕正以惊人的速度滚动着代码流。
“‘牧马人’完成了对袭击所用无人机和无人艇所有可追溯代码的溯源分析。”
严飞站在他身后,手里端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锁死在主屏幕上不断汇聚、关联又散开的数据节点图谱。
“结论。”
“结论很…有趣。”小王敲下最后一个键,一张复杂的网络关系图铺满了整面墙。
“无人机的基础飞行控制系统,是美制‘收割者-9’型的开源变种,三年前在一次国防承包商数据泄露中流入暗网;但它的导航和路径规划模块里,嵌入了高度定制化的代码,其中包含十七个特征点…与中情局下属某前沿技术实验室三年前一份被标注为‘退役’的项目档案吻合。”
莉莉安从她的工作站抬起头:“‘退役’项目?”
“意思是理论上该技术已被淘汰、封存或销毁,不应再出现在任何现役装备上。”严飞替小王回答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继续。”
“攻击时机更有意思。”小王切换画面,调出全球卫星通讯流量图。
“袭击发生前四十七秒,覆盖新罗西斯克港区的三颗商业通讯卫星,以及附近两颗俄军低轨侦察卫星,同时受到了高强度、极短促的定向电磁脉冲干扰,手法非常专业,目的不是摧毁,而是制造一个精确的‘数据盲窗’。”
“谁能做到?”莉莉安追问。
“理论上,需要掌握卫星的精确轨道参数、通信频段以及地面接收站的位置,这些数据,”小王顿了顿,沉声说道:“其中两颗商业卫星的所有者是欧洲公司,但主要服务合同来自五角大楼,另一颗俄军卫星的轨道参数,是三年前一次美俄‘太空态势感知数据互换’协议中,美方获得的部分。”
“所以,”莉莉安缓缓总结道:“有人用了美国泄露的技术、模仿了中情局实验室的风格、还利用了只有美国军方才能精确掌握的太空情报…来策划一次袭击,然后故意留下这些擦不干净的指纹。”
“不是‘有人’。”严飞终于放下茶杯,确定地说道:“是有人希望全世界,尤其是莫斯科和北京,相信这是‘有人’——一个激进但技术上极为高超的非国家行为体,可能还带着某些大国的秘密支持——干的,而最符合这个‘有人’形象,且最有动机切断里海石油、搅乱能源市场的……”
“是深瞳!”莉莉安接上了话,脸色沉了下来。
“没错。”严飞走到关系图前,手指点向图谱中心一个被刻意留空、但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的区域。
“袭击本身造成的直接损失可控,但其引发的恐慌和猜疑是无限的,油价飙升,俄罗斯会怀疑是西方在削弱其能源话语权;哈萨克斯坦等产出国会陷入安全焦虑;欧洲会更紧张自己的能源多元性,然后……”
他转过身,看向房间里所有人,缓缓说道:“当恐慌和猜疑达到顶点,需要一个目标来凝聚怒火、需要一个方案来恢复‘秩序’时,一直积极调查、掌握最多‘证据’、并且最有意愿也有能力提供‘军事保护’和‘调查协助’的一方,就会顺理成章地获得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更直接的军事存在、更深入的情报渗透、对能源流向更强的影响力和控制权。”
“美国。”小王低声说道:“这是格雷森的风格?还是那个新上任的索顿参议员?”
“是谁不重要。”严飞走回自己的位置,沉声说道:“重要的是,他们给我们准备了一个角色——完美的替罪羊,如果我们现在惊慌失措,试图隐藏、辩驳、或者用更激烈的手段报复,就等于跳进了他们写好的剧本。”
莉莉安皱眉:“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坐实这个罪名。”
“谁说我们要坐实罪名?”严飞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们只是…帮他们把戏演得更逼真一点。”
他转向小王,沉声问道:“‘牧马人’能逆向模拟出那套定制导航代码的完整开发环境吗?不是仿造,是真正理解其架构和逻辑漏洞。”
“可以,但需要时间,而且风险很高,可能触发对方的反制警报。”小王认真说道。
“去做,我要在四十八小时内,拿到一份详尽的‘技术分析报告’,报告要‘证明’这套代码与‘深瞳’过往某些未公开行动中的技术特征存在‘高度相似性’。”
小王愣住了:“老板,这不是给自己泼脏水吗?”
“是泼,但要泼在别人准备好的污水桶旁边,溅他们一身。”严飞目光锐利地说道:“报告完成后,莉莉安,用我们埋在《卫报》和‘半岛电视台’数据后台的‘幽灵信道’,把报告‘泄露’出去,要做得像是(笨拙)的数据窃取和匆忙的曝光。”
莉莉安快速记录着,眼睛发亮:“我明白了,一份看似揭露‘深瞳’罪证的报告,但如果仔细推敲其泄露的时机、渠道和内容本身的‘完美’程度,反而会让真正的分析师生疑……特别是当报告的某些技术细节,过于完美地吻合了只有极小圈子才知道的‘深瞳技术特征’时。”
“聪明。”严飞点头笑道:“同时,陈在哈萨克斯坦的人道行动要加大力度,公开、透明、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我们要塑造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深瞳’形象——一个在危机中提供实质帮助的‘中立技术与人道组织’,让这两个矛盾的形象同时存在,让舆论去争吵、去困惑。”
他走到窗边,望着沙漠尽头即将浮现的鱼肚白,淡淡地说道:“嫁祸的关键,在于被嫁祸者要符合受害者的想象,当他们发现这个‘想象’开始分裂、自相矛盾时,猜疑的矛头就会转向最初的‘爆料者’,索顿参议员想要一场指向明确的审判?那我们就把法庭的水搅浑,让每个人都成为嫌疑人。”
“那我们真正的反击呢?”莉莉安问。
严飞没有回头,淡淡地说道:“等,等他们按照剧本,走到下一步——比如,派出一位‘恰好’掌握了新‘证据’的特使前往阿拉木图,或者‘意外’抓获一名‘深瞳联络员’,到那时,我们再送他们一份真正意想不到的‘礼物’。”
他按下通讯器:“通知陈,他等待的‘客人’快上门了,准备好茶,但也要准备好……捕兽夹。”
晨光刺破云层,照进安全屋。
..........................
北京,西山,某战略决策中心会议室内。
椭圆形的会议桌边坐了九个人,长条桌首席空着,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左边以李振邦将军为首,清一色身着军装或深色中山装,面前摊开的是标注着各种箭头和部队符号的里海区域地图。
右边以外交部特派专员周文康为首,几位文职官员面前则是厚厚的国际法文件、风险评估报告以及全球媒体舆情摘要。
墙上的巨型电子屏幕一分为二:左边是仍在冒烟的新罗西斯克港卫星图片,右边是实时跳动的全球原油期货价格曲线,那根代表布伦特原油价格的红色线条,在过去的四小时内近乎垂直上蹿。
“数据都看到了。”李振邦沉声说道:“每日一百二十万桶的输送量,说没就没了,这不仅仅是哈萨克斯坦的损失,更是钉在整个亚欧大陆能源动脉上的一颗钉子,我们西部的能源多元化战略,首当其冲。”
“将军,我理解您的焦虑。”周文康推了推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审慎:“但‘首当其冲’需要证据,目前所有迹象,包括某些西方媒体刻意引导的舆论,都在把祸水引向一个模糊的‘非国家行为体’,我们此刻任何超出常规的举动,都可能被解读为主动跳进别人设好的陷阱,为‘中国威胁论’提供新弹药。”
“陷阱?”坐在李振邦下首的,是国安部某局的副局长,姓唐,面色冷峻地说道:“文康同志,如果总是怕掉进陷阱而止步不前,那我们就永远只能在国际棋盘上被动应付。”
“袭击的技术细节高度复杂,但目的很明确——制造能源恐慌,重塑地缘格局;谁最希望里海沿岸的能源输出陷入混乱和依赖?谁又能第一时间调动军事力量‘协助维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这是标准的混合战争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