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绣急匆匆出了药王谷,直奔城门口,向蹲在地上玩耍的小饭勺招了招手。
“帮主,您有什么吩咐?”
苏绣与小饭勺耳语了几句,小饭勺兜头便往城里跑。
三天之后,小饭勺来到了苏家小栈找苏绣。
“帮主,您猜的没错,近日城里的确多了很多陌生人,还有那个大胡子,我跟他走了几条街,他去的地方有酒楼、也有青楼,还有赌场,但都不象是去吃喝玩耍的,好象是去收账的。”
“我还听到兴顺赌场当家的唤他大哥,还说什么义父吉祥之类的话。对了,我还听见说什么对账,可我不太懂。”
“好,我明白了。”
苏绣心头凛了凛,明白秘宗并不是她从前认为的那样,窝在海岛上无声无息,漕江城里多的是秘宗门徒。
近日漕江城里来的陌生人很大的可能也是秘宗门徒,在苏绣引云中锦上岛之后,虫爷虽然明面上还没有与她闹翻,但也意识到,苏绣并不象侯一春那样好控制,因而决定从暗转明,将秘宗弟子纷纷派到了漕江。
又经过数月的暗中跟踪观察,可以确定,大胡子果然是每月定期来收账的,只是要去和谁对账,就不不太清楚了,大胡子甚是机警,苏绣担心小饭勺露底,就没让她再跟下去。
直到此时,苏绣才惊异地发现,那些到漕江来的秘宗门徒并非散兵游勇,原来漕江半数以上的商号,包括酒楼、赌场、青楼,都是秘宗的产业。
那些看似普通的商户,实际上也都是秘宗门徒,且是高级别的。
这些产业既为秘宗赚取大宗的利润,同时也充当眼线,漕江的任何举动,包括官府和漕帮,都在秘宗的眼皮底下。
这些产业还不是秘宗主要的收入,正如段远之所说的,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将大批的盐运出漕江,送往北方各地。
和盐比起来,什么青楼赌场,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小饭勺,你很机灵,也懂得随机应变,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叫我阿姐就行。”
“是,阿姐。”小饭勺笑逐颜开。
苏绣回到漕帮,就将她的左右护法叫到跟前来,一双凤眸在他们俩脸上逡巡。
“蠢,愚蠢至极。”苏绣轮番指着君无虞和秦寿的鼻子破口大骂。
君无虞和秦寿莫名其妙又不敢问,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得帮主如此动怒?
“侯一春这个老八怪,亏得他经营漕帮数十载,居然没有把盐这一块握在自己手里,守着座金山银堆不要,却只顾盯着老百姓碗里那仨瓜俩枣,简直是愚蠢透顶。”
“何为漕帮?那自然是漕江之王,漕运之主,却把偌大的金山银堆对秘宗拱手相送,愚蠢得令人发指,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侯一春这样的蠢货?”
听到苏绣骂的是侯一春,君无虞和秦寿舒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舒到底,苏绣的手又指着了他们的鼻尖上来了。
“你、还有你,从前都是干什么吃的?一天天的,除了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之外,还能做点什么?连隐于世外的药王谷都知道秘宗在偷偷运盐,我们每日在码头上上下下却一无所知,你说,我留着你们有何用?”
“帮主教训的是。”
君无虞和秦寿垂着头,低声回道。
“我也是,蠢,只盯着自己的苏家小栈,不懂得去多收些一酒楼,我也是小家子气。”
苏绣甚是懊恼,觉得接手漕帮这些日子,简直是一事无成,却忘记了自己的初衷,不过是在漕帮的鲜货集市上,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摊位而已。
后来有了苏家小栈,她一心想的也不过是招徕更多的客人,将它经营得长远一些。
而今,她觉得那些都是“小家子气”的想法。
不知觉得中,她忽然想起了云中锦给她讲过,一个人梦想吃三鲜粉的故事,竟呆了一呆。
“帮主教训的是。”君无虞和秦寿又齐声说道。
苏绣醒了醒神,心头紧了紧,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想起云中锦,狠狠甩了一下头,拍了自己一嘴巴。
“我教训的是又咋样,知道该怎么做吗?”苏绣厉声诘问。
“知道,属下曾经在丽春楼识得一个北方来的盐商,可以想法子去和他搭上交道,多让些一些利给他,相信他会愿意跟我们合作。”秦寿抢先回答。
“让利给商户这不难,难的是,盐从何来?”
“属下拼了这条命,领着弟兄们去把秘宗的运盐海船劫下。”秦寿拍着胸脯说道。
“蠢!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的东西。”
苏绣用撬刀柄敲了秦寿一脑门子,君无虞不禁暗笑。
“你也别光站着傻笑,说,有什么法子弄到盐?”苏绣又对准了君无虞。
“回帮主,盐乃由官府管控,民间不得私运。秘宗运盐,必是得了官府的盐引,这才敢不避人耳目大张旗鼓地运。因而,我们要想办法得到的,便是盐引。”
“盐引我知道,每年从户部下发给各州,各州再下发各大商号……”
苏绣边说边寻思,猛然醒悟,“这便是为什么秘宗要在漕江开那么多商号的缘故了,州衙下发给商户的盐引,其实到了秘宗的手里,怪不得……”
“帮主,知州大人与云中锦是一家的,云中锦又与帮主亲如姐妹,帮主不如直接找知州大人要盐引,他不能不给帮主您这个面子吧?”君无虞试探地说道。
“住嘴,少跟云中锦扯上关系,否则没事也惹出事来。”一提起云中锦的名字,苏绣的眼皮就不自觉地跳个不停。
恰在此时,有漕帮小头目来报,街面上已经传开了,知州大人升任户部侍郎,接任的是福江县令甄有德。
“帮主,大喜呀。州衙的师爷就是我们苏络公子,这甄有德不就是和我们自家人一样了吗,帮主何愁盐引不到我们的手里?属下这就去州衙一趟,请苏络公子回来商量一下对策。”君无虞笑道。
“好。阿弟这就派上用场了。”苏绣点了点头,赞许道,“还是你机灵。”
“帮主过奖了,属下理当为帮主分忧。还是帮主聪慧过人,早就未雨绸缪,半年前就把苏络公子送到甄有德身边当师爷,这不,回报来了。”君无虞满面得意。
秦寿甚是不以为然,“就你会拍马屁。弄得来盐引,不也还要寻那合适的买家吗,不然弄几万担盐运你家自个当饭吃去?”
苏绣回过头来看着秦寿,“你说的丽春楼,可是码头上最热闹的那一家青楼?你常去?”
秦寿嘿嘿笑。
“那里是码头正当头的位置,北方佬下了船就可以逛,开窗还能看到自己的船,既不耽误玩耍,又不怕误事,所以生意还不错。”
苏绣皱起了眉头。
“我们统共就这一个青楼,绝没有其的了,我发誓。这还是以前侯荣在时买下来的,原本打算送给小绢花,这不,还没送出去,他就死了。我寻思着,买都买了,总不能看着有银子进项不要吧?”
因担心被苏绣责骂,秦寿又赶忙解释。
苏绣点头“嗯”了一声,“才一个青楼,远远不够。”
她略一思索,吩咐道,“秦寿、君无虞,从今日起,开始在全城建商号,越多越好。既然秘宗经营青楼、酒楼、和赌场,我们也不能落后,就用新建的商号,能收尽收。”
“是。”君无虞和秦寿齐声道。
“秦寿,去账上支一千两银子,把小绢花赎出来,送到州衙去。”
秦寿愣了一下,继而笑道,“是。帮主您真是太高明了。”
君无虞忍不住白了秦寿一眼。
“另外,传令下去,不可与秘宗弟子当面起冲突,遇事要冷静,要给我牢牢记住一个字,忍。”
“为什么?”君无虞和秦寿对视一眼,齐声发问。
他们都是跟随侯一春多年的老漕帮,侯一春就一再嘱咐过他们要忍,对秘宗要退让,但从不对他们说为什么。
现在苏绣也这么吩咐,他们未免无法理解。
“没有什么为什么,在我这里,你们只有听令遵行的份,照我说的去做便是。”苏绣冷声道。
“是。谨遵帮主之命。”
君无虞与秦寿,比着谁比谁大声谁就更忠心似的,震耳欲聋。
“都给我滚出去,好好看看人家秘宗的人是如何做营生的,记住,只许悄悄看,不许出声。”
苏绣皱着眉头,将两位护法轰出了总坛。
“阿姐,我呢?”小饭勺问道。
苏绣看了一眼小饭勺,不知什么时候也学着她,在腰间插上了一把撬刀。
她将小饭勺的撬刀抽出来,在自己的撬刀手柄上刻下一个忍字。
“我认得这个字,是忍字。”小饭勺说道。
苏绣点了点头,喃喃道,“远之哥哥告诉我,灭虫大计的第一要义,便是忍。”
“可我怎么看着这个字,象是在心上悬着一把刀的样子。”小饭勺又道。
苏绣定睛瞅了瞅,“还真是。忍,心上一把刀啊。可我相信,不会忍太久的,这把刀,很快就会用来杀虫。”
“忍,给予、蹭大伞,我会一一遵行。可我也不能完全听远之哥哥的,因为,我还有另外三个字,那就是快、准、狠。我要把这三个字还给虫爷。”
她依旧用青布层层裹好,同时也将她要让漕帮独霸天下的一颗野心包裹起来,隐藏在那锋利的刀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