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林的表白，在意料之中。
毕竟如果无所图，就不会这么献殷勤。
但是他的表白，直白的让她有些意外。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崔玉林道：“你也不用急着回应我，反正这次比赛有半个月，你可以认真思考一下。”
说完，崔玉林拉着她往前走，岔开了话题：“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尝试一下京都的特产。”
跟着他上了车，江棠雪坐在副驾驶位上，眼睛看着飞速后退的街景，脑袋里有些乱。
崔玉林很快停车：“这家是今年才开起来的，开店的师傅本是国营饭店的厨师，年纪大了，退休在家没事做。刚好有赶上了开放的好时机，就自己撑起了这个摊子。这家店是我吃过最正宗的京都早点。”
崔玉林已经是店里的常客。
给江棠雪找了一个座位，自己去窗口点菜。
没等几分钟，他就带着一托盘的早点来了。
江棠雪最先注意到托盘中间的一碗灰绿色的汤汁上。
隔着这点儿距离，能闻到酸馊味。
江棠雪皱着眉头：“这是发酵出来的？”
崔玉林点点头：“还得是行家，这是京都特色豆汁，以前还是宫里流传的饮品。当时候大臣们喝了都称好。”
江棠雪凑近，我们手在碗上面扇了扇，一股子味道冲进鼻腔，有些上头。
能都开口称好，要么大臣们鼻子坏了，要么是看在皇帝面子上，不敢说其他话。
心思歪了一点，江棠雪很快转了回来。
“尝尝。”
小汤勺舀了一口，江棠雪嘴唇抿了一下。
豆汁的口感倒是挺独特的，酸香回甘，浓稠滑腻，因为温度高，汤汁里没有太多的馊味。
江棠雪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这个是绿豆发酵的？”
崔玉林意外江棠雪居然没有嫌弃：“是，绿豆过滤淀粉后剩下的残渣发酵，有养胃、解毒、清火的功效。”
说着，崔玉林递过来一个焦圈：“这个是和豆汁搭配着吃的。焦圈是油炸出来的，口感酥脆沾点豆汁的汤汁，里面的油可以降低酸味。京都的人平时都是这么吃的。
江棠雪尝试了一下，确实味道比刚刚好吃了很多。
这样奇怪的搭配，竟然意外和谐。
崔玉林看她停了下来，推过去了一个糖火烧：“糖火烧制作方法有好几种，我喜欢吃这个，之前还特地跟着文师傅学了一下。你猜猜为什么这个皮和其他火烧不一样，是这种颜色？”
这种小问题，难不倒江棠雪这种高级厨师：“加了红糖？”
“是”，崔玉林说起了做法：“红糖和面粉混合均匀后，先烤熟，然后加入麻酱、桂花、油搅拌，这是馅料的做法。烧饼得用发面做，发酵后加碱，中和其中的酸味。”
江棠雪听着介绍，小口伤了烧饼的皮毛：“这面醒发不错。”
仔细看了两眼，江棠雪就知道做法了。
面擀成薄薄一张，将调好的芝麻酱馅料均匀涂抹在面片上。之后卷起来成筒壮。
“这个是怎么烤出来的？”
不同的烤炉，做出来的味道略有差异。
崔玉林有些失落：“文师傅自己找人定制的烤炉。烤完之后放凉，用木箱子闷透闷软。我之前学艺是想吃的时候随便吃，结果看了文师傅的烤炉后，放弃了，家里不允许放烤炉。所以每次有假我都会来店里吃。”
今天他们来的时间早，店里没其他人。
崔玉林正说着，后厨出来一人，笑道：“你小子，三五句话把我家底都抖落出来了。”
说话间，放桌上一碗黏糊糊的东西：“女同志不是京都人，尝尝我们的炒肝，炒肝得搭配猪肉大葱包子一起吃。”
崔玉林介绍道：“这就是文师傅。”
“行了，你们小两口吃着，我这马上就要忙起来了。”
文师傅转身回了后厨，江棠雪看着炒肝，勺子沉底捞了一圈。
猪肠多，应该是主料，肝只有几片。下水比肉便宜，平民百姓研究出很多的吃法。
看她迟迟没有下嘴，崔玉林解释道：“猪肠是先用碱和盐揉搓，把里面的脏东西都揉出来后，再用醋水清洗的。很干净，没有腥味。”
江棠雪倒不是嫌弃猪下水，她刚刚愣神只是在想这个怎么做成的。
当厨师的职业通病。
“你会做这个吗？”
崔玉林点头：“会，凉水下肠子，大火煮熟后再过凉水洗干净表皮的油，这样处理后的肠子吃起来筋道。肠子切小段，猪肝切菱形片。之后用熟猪油熬，放猪肝猪肠之前，得先熬汤，八角炒出味，再加黄酱、姜末、酱油及蒜泥，看着成了糊糊状后，加猪骨汤烧热，就可以放猪肠了。等汤煮开，撇去浮沫，用淀粉勾芡，就是你看的这样。”
江棠雪没想到崔玉林真会做这个，低头喝了一口：“勾芡用了白薯淀粉？好吃，汤汁油亮，肝嫩肠肥，早上吃不腻口。”
崔玉林听着高兴，点了点旁边的包子：“和包子一起吃试试。”
包子放了一会儿，已经不冒热气了。里面用的猪肉很新鲜，葱香味十足，从中间一掰两半，滴出了油水。
连皮带馅尝了一口，满意点头：“包子面发的很到位，吃起来外皮软，馅料香。”
这会儿，已经有客人来吃饭了。
从他们的位置，可以看得到文师傅一刻不停的给人打包：“有这手艺，店里生意不好才怪。”
崔玉林小声道：“我觉得和你做的相比，还差一点。”
“我店里可没人家生意好。”
崔玉林道：“那是因为地域不一样，你店附近都是普通的居民住户，每天有时间自己做饭。这边附近都是在厂里干活的，上班下班时间紧张，买饭吃是最方便的。以后发展好了，你也来京都开店。”
在京都开店，江棠雪以前没有想过。
弟弟妹妹还小，带着他们背井离乡，不是件容易事。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江棠雪视线落在了托盘里的面茶上：“这面茶我熟，刚来京都那天，有一个大爷登三轮车沿街叫卖，我买过一碗。”
那大爷是个健谈的人，还告诉她喝法，得沿碗边转圈嘬着喝。
崔玉林看着她喝面茶，赞了一声：“地道。”
“你也吃着，别只看我一个人吃。”
吃过了早饭，崔玉林看了看时间，还不到七点。
“今天早上起床很早，你困不困，要不要回招待所睡一觉？”
江棠雪打了个哈欠：“从招待去赛场，兜兜转转也得一小时，你先送我回去吧，我和徐老师他们一起去。”
崔玉林上了车：“从这儿会招待所再去赛场，有些绕路，我直接送你到赛场门口，你在车上睡一会儿。”
“也好。”
闭上眼睛，江棠雪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八点五十了”，听到声音，江棠雪睁开眼睛，看到了崔玉林得一张俊脸。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睡傻了？和你一个团队的那个小伙子在门口等你了。”
江棠雪转头看过去，赵宇华在东张西望的等着。
抬手捂面，让自己清醒过来。
“睡懵了。”
崔玉林没有打扰她。
很快，彻底清醒过来，江棠雪打开了车门。
下了车，站在原地，沉默的看了崔玉林两秒后，说道：“升旗结束后你问我的问题，我这一路一直在考虑。现在可以给你答案了。”
崔玉林听了这一句话，有些不知所措。
忽地看到江棠雪露了笑脸，心都漏了两拍。
“我答应了。”
说完，江棠雪推上了车门，小跑步离开了。
崔玉林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满是笑意。
赵宇华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江棠雪的身影：“你终于来了，快进去吧，要开赛了。”
赛场里，第一组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昨天拿了第一名，江棠雪今天不再是无名之辈。
一路走过去，都有人主动和她打招呼。
笑得脸都僵了。
赵宇华在江棠雪旁边坐着，闲聊了起来：“你今天早上去看升旗了？”
“嗯，你怎么知道？”
赵宇华笑了笑：“来京都怎么能不看一次升旗。我凌晨去了一趟卫生间，看到你下楼了。那么早的时间，除了看升旗还能干什么？”
“升旗怎么样？”
徐东坐在另一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声：“我们也想着，等走的那天，早早的起床，去看一次升旗，然后直接去车站做火车回家。”
江棠雪犹豫了一会儿：“升旗很值得去一次。美中不足的就是时间太早了，没有公交车可以过去。如果想参加升旗，我们还需提前想想，怎么去附件。”
“走过去远吗？”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我再问问大家的意见。”
说话的功夫，赛场里已经有人完成了比赛作品。
江棠雪看了看墙上的大挂钟，距离开赛才二十分钟。
做这菜的师傅还是心大的。
别人都开始动手了，他悠哉游哉的左右观察。
江棠雪刚刚还以为这师傅憋着什么大招。
没想到最后只是做了一盆蛋花汤。
“这师傅难不成是被逼着来参赛的？”
不止江棠雪一个人看不明白，在场的其他人也看不出来，这师傅想做什么。
毕竟大家都是有单位的，全国大赛上只做了一道蛋花汤，传出去不止自己丢脸，单位面上也无光。
徐东摸了摸眉尖，说道：“蛋花汤听着简单，就是把鸡蛋打散，在锅里定型，但很考验厨师的技术，蛋花要打得飘逸漂亮，对于手速手势都有要求。你们刚刚只看到他打蛋花，没有注意到他调料。”
一场比赛几十个人，他们这些观赛的人，都是行家，基本从厨师们的食材选取和准备中，大概猜到要做什么菜。
刚刚看到那师傅只打蛋，其他的事情不做，大家就移开了注意力。
徐东注意到他，是因为俩人有些渊源。
“看他的调料台上，有紫菜，虾仁等，用这些调料可以增加蛋花汤的鲜味，丰富蛋花汤的口感。”
比赛，本就是各显神通的时候，能有勇气只做蛋花汤，就让很多人佩服了。
不过这位师傅也有两把刷子，最终排名出来后，以小组最后一名的成绩进去了半决赛。
这一幕只是一个简单的插曲。
江棠雪更关注后面两场的比赛。
刘志文和赵宇华这一场也是用心了，分别以小组第三和小组第五进入了半决赛。
三人进去半决赛，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
当晚徐东做主，带他们去国营商店下馆子。
饭桌上，江棠雪说起了今天崔玉林给他透露的消息。
“我朋友说，这次的比赛，最终是要挑出一个配置最合适的团队。想要这个团队实力强大，一定是需要擅长不同领域的师傅。”
江棠雪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有些明白了。
比赛只是管中窥豹，能知晓参赛选手们的功底。
如果只靠最终排名选择人员，肯定没有办法满足比赛的目的。
江棠雪道：“所以，接下来的半决赛，你们也不要为了名次慌了手脚，想清楚自己擅长做什么菜系，把自己的特点表现出来。”
“如果赛场上能得到评委的青睐，后续有很大机会能后进去国家队。”
任何行业都会有自己的名誉堂，一个能进入国家队的厨师，绝对是对能力的象征。
刘志文和赵宇华俩人听的有些热血沸腾。
徐东也上了心。
他这次大力支持带队参加比赛，也是有他的谋划的。
如果这次拿了好成绩，回去之后他想搭建省城厨师培养体系的计划就能落地。
他这个年纪，已经不在乎一些小的利益，更想要做一些能影响行业的大事。
他一样成为厨师界流传永世的人。
徐东抬头：“小江说的不错，接下来的比赛是指定食材，你们要有自己的思路，不要钻牛角尖，免得为了名次，失了机会。”
一顿饭很快结束，回到招待所后，江棠雪躺在床上，复盘一天里发生的事情。
突然乐出了声。
这次出来比赛真不亏，不止拿到了名次，得了好名声，还拿下了崔玉林。
心情好，睡得好，江棠雪进入梦乡，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