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以及两人之间近乎凝固的沉默。
汐耀被这大胆到近乎无礼的提问钉在了原地，血液似乎都冲到了头顶，耳根烫得惊人。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却执拗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纯粹的好奇，这让他心头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却又无处发泄。
权衡只在瞬息之间。
他不能再让这个侍女继续待在这里，更不能让她继续探究床单的秘密。
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抹去这尴尬局面的冲动占据了上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幽蓝光芒。
“忘记你刚才看到的。”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深海涡流般的磁性韵律，每个音节都像是直接敲打在时楚楚的灵魂上。
“现在，离开房间，去做你该做的事。”
人鱼一族的天赋能力——人鱼之声，能在短时间内影响他人的心智和记忆。
话音落下的瞬间，汐耀感到太阳穴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这是过度使用精神力的后遗症。
但看着小侍女的眼神瞬间变得茫然、空洞，然后乖巧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是，殿下”，便转身像个提线木偶般安静地离开，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揉了揉刺痛的额角，只觉得荒谬。
自己真是疯了，竟然会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侍女使用“人鱼之声”。
明明只是身形有几分相似，为什么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将眼前这个侍女的身影，和时楚楚重叠？
他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混乱的思绪抛开，当务之急是处理掉眼前的证据。
他抓紧时间，用依旧不算熟练的动作将床单彻底搓洗干净，拧干，然后快步走到阳台，将那湿漉漉的床单晾晒在晨光和海风之中。做完这一切，他才匆匆洗漱，换上一身庄重的祭祖服饰。
当他整理好心情，推开房门时，小助理和几名侍卫已经如同雕塑般肃立在门口，个个神色紧张，仿佛等待审判。
时楚楚也安静地站在队列末尾，低眉顺眼，面色如常，看不出任何异样。看到她这副模样，汐耀的心神才稍稍安定下来。
“出发。”
他敛去所有情绪，恢复了储君应有的沉稳威严，率先迈步。
今天的目的是岛上的圣泉。
祭祖仪式的第一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便是人鱼后裔需在圣泉中沐浴，洗去从陆地带来的尘埃与俗世烦扰。
沐浴之后，则将开始为期七天的斋戒，期间只饮用清水，服用特定的深海藻类和珍珠粉，以求身心达到极致的纯净，为后续的深海核心祭祀活动做准备。
圣泉距离他们的住所有些距离，一行人沉默地步行了将近一上午，抵达时已近正午。圣泉隐藏在一片格外茂密葱郁的古树林中，泉水澄澈透亮，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水底铺着光滑的彩色卵石，仿佛与世隔绝的秘境。
按照规矩，沐浴过程需储君独自完成，不容打扰。
汐耀独自一人走入那片被视作圣地的密林，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荫后。时楚楚和其他人则留在百米开外的地方等候守候。
烈日灼灼，时楚楚蹲在一棵大树的阴影下，用手扇着风，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比起她的懒散，几名侍卫则显得极为警惕，不停地绕着这片区域巡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任何风吹草动。
实在无聊，时楚楚便蹭到同样守在一旁的小助理身边，小声搭话。
“喂，小乌……助理先生，殿下接下来每天都要来这里泡着吗？”
小助理虽然对时楚楚早上英勇的行为心有余悸，但还是认真地回答。
“不是的，只有前七天需要每日来圣泉沐浴斋戒。之后，殿下要去参拜散布在岛上的各处先祖遗迹，然后是最重要的——潜入深海圣地，进行核心的祭祀活动，比如血脉共鸣、记忆传承、聆听海语等等，最后还要进行一次关乎国运的特殊占卜……”
时楚楚听得直打哈欠，心里默默吐槽：这储君当得可真不容易，祭个祖跟通关打怪似的，流程繁琐得要命，怪不得要耗上一整个月。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没再交谈。
小助理一脸肃穆，伸长脖子紧盯着汐耀消失的方向，尽管他什么也看不见。时楚楚则继续蹲在树荫下，看着蚂蚁搬家，思考着今晚要不要再找机会去补充能量。
临近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瑰丽的橘红色时，汐耀终于从密林中缓步走出。
时楚楚下意识地抬头望去，然后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夕阳的滤镜太美，还是圣泉的效果当真神奇，她只觉得汐耀整个人似乎都焕然一新。
他的皮肤仿佛被泉水洗涤得更加通透，隐隐泛着一种温润的光泽，连发梢都带着湿润的光亮。平日里那种迫人的威严似乎被柔和了些许，周身笼罩着一层宁静而纯净的气息，真的……好像在发光。
一股强烈的、源自本能的渴望瞬间攫住了时楚楚。
这样的汐耀，在她眼里简直成了行走的顶级能量补充剂，让她馋得心里直痒痒，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有些直勾勾。
【宿主，收敛一下你的表情。】
系统冷静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带着警示，【目标似乎已经对你起疑了。】
时楚楚猛地回神，一脸茫然：【什么？我怎么了？】
系统直接将一段被屏蔽后又恢复的数据传输给她。
【今天早上，在你询问他为何自己洗床单后，他对你使用了‘人鱼之声’，意图让你遗忘相关记忆。】
时楚楚倒吸一口凉气。
她对自己被催眠、被修改记忆的过程毫无印象！
如果不是系统存在，她甚至连自己的记忆被动过手脚都无从得知！
她哆嗦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再不敢多看汐耀一眼，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接下来的几天，圣泉沐浴的流程照旧。
但时楚楚再也不敢像第一天那样无所事事地蹲守旁观了。
她以需要提前为储君准备符合斋戒要求的特制海藻糊和珍珠粉水为由，主动提出留在别墅小楼里做准备，尽可能地避免再次出现在汐耀面前，引起他任何不必要的注意。
此时的她，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减少接触，就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段敏感时期。
只是她不知道，在这个光怪陆离的兽人世界，尤其是在这座充满神秘力量的人鱼岛上，总有一些未知的、超越她理解范畴的力量，正在悄无声息地运转，随时可能给她自以为隐秘的计划，捅出难以预料的天大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