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晓从不会高看人性,人性很复杂,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全都在一念之间。
田二表哥反应过来,当整个村子都在饿肚子,只有一家有粮食,这一家子会成为众矢之的,人在生命被威胁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田二表哥心里憋的难受,“还是你想的周到。”
春晓问表哥,“你是不是觉得百姓愚昧,是不是觉得他们有时候也不无辜?”
田二表哥抿着嘴,“嗯。”
春晓在亲人面前从来没什么形象,趴在桌子上,“百姓愚昧因为权贵不需要百姓开民智,他们从无辜变为施暴者,只是生存的本能,无人教会他们何为道德底线,无人为他们解释何为大夏律法,他们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田二表哥想到西宁,脑子嗡嗡作响,“我才发现西宁流放村的百姓很多人都识字。”
春晓噗嗤一声乐了,“因为流放人员多为官身,多年与本地百姓结亲,会教导自家的孩子识字。”
百姓嫁娶找识字的只为搏一搏能不能改命,这就造成,有流放人员的村子,百姓基本都识得几个字的现象。。
反观内地,皇佑朝前期,各地还有不少官办的私塾,鼓励百姓读书识字,地方府衙会补贴私塾。
皇佑后期开始缩减官办私塾,嘉和朝二十五年时间,官办的私塾不仅再次减少,交高额束修的同时,还要有五位秀才作保才能入学。
这就断了穷苦百姓读书的一条道路,现在是景泰朝,官办私塾再次加码,想进入官办私塾,还需要有足够的资产证明。
五十几年的时间,世家与百官一步步关上百姓通往仕途的大门。
春晓脑子里的想法不能说出来,她身边都是耳报神,刚才提到权贵不需要百姓开智,已经在挑战圣上的神经,因为古代最大的权贵是皇权!
车队进入县城,春晓没寻客栈和驿站,她带队去县衙。
五十多人的队伍,三十几位凶神恶煞的护卫,车队停在县衙门口,衙役吓得不敢上前,衙役也不瞎,两匹马,那是官员坐的马车。
春晓掀开马车帘下马车,拿出自己的印信,嗯,她现在有两个印信,想了想拿出宗正寺的从六品印信,“这是本官的印信,本官路过此地,想在衙门借宿。”
衙役傻眼,一副春晓是骗子的模样,女官?他们怎么不知道大夏有女官?
春晓不生气,“县令自会辨本官真伪,还不去通报?”
衙役视线扫过凶悍的护卫,紧张地咽下口水,急忙进衙门通报。
半刻钟不到,县令带人出衙门迎接春晓,“下官见过杨大人。”
春晓笑的意味深长,“本官以为县令大人也不知道本官。”
县令年纪已经将近四十岁,多年磨炼早已圆滑,脸上带着惶恐,“大人何出此言?大人功绩天下皆知,谁不认识杨大人?”
春晓抬脚迈过衙门的门槛,“真的天下皆知吗?”
政令出了京城,有多少人阳奉阴违?各地官员真的愿意大肆宣扬她的功绩?
县令额头上已经有一丝冷汗,他对杨大人的了解,全部来源于本地的各家族,这位杨大人刚出京,消息就已经传开。
当知道这位杨大人来保定,他只觉得天塌了,并不想接触这位在京城搅风搅雨的女官。
春晓进入衙门,衙门是一地的脸面,能看出每年都有修缮,春晓当仁不让地坐在首位,对着依旧站着的县令示意,“坐。”
她才不会谦虚行事,她有足够的功绩在身,又是圣上信赖的近臣,更是掌控一个衙门,她的底气十足。
对付这些当地的土皇帝,谦虚起不到任何作用,只有足够嚣张,才能让地头蛇忌惮。
春晓的不客气与傲慢,并没有引起县令的反感,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县令的心里这位在京城都没怕过谁,刚亲手送走礼部侍郎全族,他的全族可经不起这位的折腾。
县令谦卑,“大人一路舟车劳顿,下官这就将衙门后的宅子收拾出来,供大人居住。”
“这怎么好意思?”
嘴上说不好意思,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
县令咽了下口水,“大人能住衙门,下官荣幸之至。”
春晓抱拳,“那就叨扰了。”
县令就住在衙门的后宅,专门给县令居住的地方,县令说空出宅子,说明县令还有其他的宅子居住。
茶水送上来,春晓并没有喝,特意解释道:“有太多人想要本官的命,本官出门在外需要时刻小心谨慎,并不是嫌弃茶水不好。”
县令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庆幸杨大人的谨慎,他突然惊觉,一旦杨大人在他的管辖地出事,圣上一定会迁怒他!
他可没深厚的家族依靠,干笑一声,“大人谨慎一些是对的。”
同时用官袖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位杨大人怎么做到不将刺杀当回事?
春晓笑盈盈的再次开口,“本官为圣上分拣奏折,没少看保定的折子,保定风调雨顺年年丰收,本官心生佩服,这不特意路过保定想学习一番,也好回京讲给圣上听。”
县令此时已经不是冒冷汗,而是汗流浃背,保定的粮食产量如何,他这个县令最清楚。
春晓指尖敲击着桌子,“本官不能见到去年丰收的光景十分遗憾,不过,本官也略懂些种植,今年的麦苗受到虫灾减产,本官实在忧心今年的粮食产量。”
县令拿帕子擦头上的汗水,已经听懂杨大人话里的意思,杨大人不问去年粮食产量的真假,今年的粮食产量要如实上报。
县令松口气,“下官也刚知道虫灾,还没有想到好的治理办法。”
春晓浅笑,“本官会写奏折进京,将你遇到的问题一一上报,今年夏收已经无法挽回,只能尽量减免一些税收。”
县令紧绷的神经放松,明白杨大人并不是来找事,不会深挖保定的过往,起身见礼,“下官替保定百姓谢大人救命之恩。”
春晓话音一转,“本官会在保定停留几日,你也知道本官掌管皇宫采买,这次出京也是为了考察各地特产,本官想见一见当地的商贾,麻烦县令通知下去。”
县令彻底放心下来,笑着应下,“是。”
西宁,朝廷派去西宁的礼部官员还没到,春晓的信件先一步送到西宁。
前些日子,杨家人刚知道春闱的结果,田大舅中进士的消息,杨悟延比自己当武将时都高兴,这意味着春晓有了帮手。
这次春晓的信件送回来,杨悟延读完后,手都在发抖,嘴里呢喃,“闺女自己走完的定亲流程,还定下了婚期?”
杨悟延想哭,他这个当爹的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田氏心里也不是滋味,并不是怪闺女太有主意,而是清楚闺女走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她没见到未来女婿,闺女说的再好,她不亲眼看看也不放心。
杨老头想嘲笑二儿子,却笑不出来,他这个爷爷更没有说话的权力!
杨老太却关注到别的地方,“我刚才听老二说,晓晓研究出水泥,现在还挂职工部?还说老二再次升官?”
杨老头夺过二儿子手里的信,重新阅读后,“哎呦,我的乖孙女咋这么厉害,这就正六品了?”
话落,鄙夷地看向二儿子,“哼,你也就有个好闺女。”
心里却酸的不行,二儿子啥命啊!靠闺女成了正四品的将军!
杨悟延傲娇地抬头,“爹,你生再多的儿子,也比不过我一个闺女!”
杨老头,“!!”
保定,春晓还不知道她的信件已经到西宁,此时已经用过晚膳,春晓正和二表哥下棋。
田二表哥询问,“你明知道保定有问题,为何不深究?”
春晓观察棋局头也没抬,“我不能越权插手地方政务,我没有这个权力,我的路径不是秘密,今日干了什么,官员会查清楚,与其他们瞎揣测,不如我讲明白。”
春晓落下一子,继续开口,“我是圣上的刀也是圣上的眼睛,我所见向圣上汇报没问题,提点敲打县令已经足够。”
想了想,继续耐心解释,“我深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一旦我离开,本地官员与家族会变本加厉报复在百姓身上,那时候我不是在救百姓,而是将百姓拖入更深的深渊。”
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减免税收,既能缓解百姓的困苦,又不会踩到本地利益集团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