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随后咬咬牙道:“让千千……嫁过去。”
换嫁。
这是唯一的,能保全侯府颜面,又能稳住与纪家婚约的法子。
侯爷的目光深沉如海。他看向窗外,那里是宋千千所住小院的方向。那个被他忽视了许久的亲生女儿,那个用一道“官凭”打了所有人脸的女儿。
“她……会愿意吗?”他竟有些不确定。
“她会的。”陈夫人笃定地说道,“这丫头,能嫁给惊才绝艳的纪学士,是她天大的福分。我去与她说,她不敢不从。”
宋千千的小院里,烛火通明。
她并未安歇,而是就着灯光,仔细地看着云溪庄送来的账目。
当陈夫人带着几个心腹妈妈,推门而入时,她连头都未抬,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母亲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这副异乎寻常的平静,让满腹说辞的陈夫人,竟一时有些语塞。
她清了清嗓子,摆出主母的威严,开门见山:“千千,今夜请你来,是有一件关乎侯府荣辱的大事,要与你商议。”
她将宋娇娇与周荣升的丑事,以及周荣升可能是永宁侯私生子的秘闻,半真半假地和盘托出,只是将一切归结为宋娇娇的“糊涂”和“为情所困”。
“……事情就是这样。”陈夫人观察着宋千千的神色,继续道,“你妹妹已经犯下大错,她腹中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与纪家的婚约,又万万退不得。所以……为娘想问问你,你是否愿意……代替你妹妹,嫁入纪家?”
她本以为,会看到宋千千或震惊,或愤怒,或惶恐的表情。
然而,宋千千只是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清亮的眼眸,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反而让陈夫人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
“女儿,愿意。”
三个字,轻飘飘的,却掷地有声。
陈夫人愣住了,她准备好的一大套威逼利诱的说辞,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愿意嫁给纪学士。”宋千千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妹妹既然与周荣升情投意合,又有了腹中骨肉,成全他们,也是一桩美事。我身为侯府长女,自当为家族分忧。”
她表现得如此识大体,如此顺从,反而让陈夫人心中那点愧疚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意和理所当然。
纪玄昭可是翰林学士,宋千千能嫁给她,可不得迫不及待地应了。
“好,好孩子。”陈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你虽是代替娇娇出嫁,但嫁妆上,侯府绝不会亏待你。”
宋千千的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母亲,”她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直视着陈夫人,“女儿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之前说好让妹妹带去纪府的所有嫁妆,铺子、田庄的地契,以及这些年铺子田庄产出的所有收益,我要在出嫁前,全部拿到手。一分一毫,都不能少,同样让我带去纪府。”
陈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宋娇娇虽然做事荒唐,可到底是她娇养大的。若是把这些嫁妆都给了宋千千,那宋娇娇怎么办?
“你……”她想发作,可一对上宋千千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后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眼神里,没有恳求,没有商量,只有不容置喙的通告。
仿佛在说,这是交换。交换,就要给得出交换的价码。
最终,陈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答应你。”
解决了最大的难题,她一刻也不想多留,转身匆匆离去。
白芷担忧地走上前:“小姐,您真的要嫁给纪学士?”
宋千千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任由微凉的夜风吹拂在脸上。
前世的轨迹,在宋娇娇重生之后,被搅得面目全非。
但奇妙的是,想到要嫁给纪玄昭,她的内心深处竟然并不排斥。
只是这一次,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地,走入局中。
第二天一早,侯爷就收到了快报核实了周荣升的确是永宁侯的亲生子。
安定侯定了定神,叹了口气,便派人快马加鞭,将“换嫁”的商议文书送往了纪府,纪玄昭手上。
整个侯府都陷入一种诡异的忙碌与寂静之中,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纪家的回复,那将是决定两府关系,以及两位小姐命运的最终判决。
宋千千的小院里,一切如常。她看书,理账,仿佛那个即将被决定命运的人不是她。
直到傍晚,白芷神情不安的看着宋千千。
“大……大小姐。”
“纪府……纪府来人了。”
宋千千放下手中的账本,神色未变,只一双清潭般的眼眸,望向了门外喧嚣传来的方向。
她知道,这一天,这一刻,是她与前世彻底割裂的开端,也是她亲手为自己选择的,一条全新的荆棘之路。
与她小院的安静截然不同,安定侯府的正堂,此刻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侯爷与陈夫人端坐主位,神情紧绷,目光牢牢地锁在堂下两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他们想过纪府会派管家来,想过会送来一封信函,却万万没想到,登门的,竟是永宁侯与纪玄昭本人。
一位是与安定侯府平起平坐的顶级勋贵,一位是联姻的正主、名满京华的翰林学士。
堂下左侧,身着石青色暗纹锦袍的纪玄昭端坐着,他身材挺拔,姿态优雅。那清隽的眉眼与沉静的气度,平添了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他手持茶盏,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仿佛是在参加一场寻常的文会。
坐在他身旁的,便是当朝永宁侯。他年近五旬,面容与纪玄昭有几分相似,却因为多年的酒色,眼下青黑,挺着大肚腩。只是此刻,他的眼中交织着急切、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宋侯。”永宁侯率先打破了沉默,难掩一丝急切,“今日我与玄昭冒昧来访,实为两桩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