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照常落下。
宫中几多欢喜、几多愁。
当太阳再一次升起,贺圣朝领着徒弟顺喜、顺安进去拾掇佛堂,顺便将马桶更换。不消说,佟妃娘娘仍旧笔挺地端坐在罗汉榻上,面色还是红润得紧,不过若是仔细瞧瞧,那脸蛋已然瘦了一圈。
贺圣朝凑近了仔细打量,气息绵长,嘶——这可都是第四日了!
这佟妃娘娘看样子还真能抗住五日不食!!
还真是“天赋异禀”啊!
贺圣朝是真的有点服气了。
午后,贵妃、储秀宫妃、咸福宫三人联袂来访,还特特来到后殿,隔着紧闭的殿门站了许久才离开。
贺圣朝虽禀报了三位娘娘,自家主子面色红润、呼吸绵长,但三位娘娘明显是不信的。
贵妃便扬声道:“佟妃若是不省人事,便立刻传召太医,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
这话是说给舜英听的。
可惜舜英此刻已然入定,半个字都入不得耳。
见无回声,贵妃心下有些不安,便快步走到佛堂所在的耳殿的窗户外,她敲了敲窗户,“佟妃妹妹,你可还好?”
舜英这才从入定中回神,心下不免讶异,如今皇帝摆明来是在整治她,旁人都避得远远的,怎的贵妃竟来了?
舜英便轻咳了两声,“我很好!”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叫贵妃不免讶异,若非熟悉佟妃的声音,贵妃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作假哄骗她了。
咸福宫妃博尔济吉特萨仁惊讶地道:“声音还挺有力!”
储秀宫妃赫舍里齐布琛也有些惊异,“不管怎么说,贵妃姐姐可以安心了。”
此时此刻三人都不免嘀咕,难不成佟妃偷吃了?不可能吧?皇上可一直叫人盯着呢!
不管怎么说,皇上没发现,那就等于没偷吃。
三妃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各自默默点头,贵妃扬声道:“妹妹既然安好,那我便去向太后复命了。”
三妃向太后复命,自然不会把疑似偷吃的怀疑告诉太后,只跟太后说,佟妃尚能撑得住。太后讶异了片刻,也只当是佟妃年轻体健之故,便吩咐太医院随时候诊,心下倒是稍稍安定了些。
如此,又是一个昼夜过后。
第五日的午后,明媚的阳光下,承乾宫后殿的殿外已经挤满了人。
贵妃、储秀宫妃、咸福宫妃不消说用了午膳便紧着赶来了,除此之外,还有宁寿宫的乌云嬷嬷。再加上三妃的随从宫人,以及加上承乾宫的若干宫女太监,可不就是乌泱泱一群了么。
未时三刻,御前的梁九功大总管也掐着点儿地来了。
梁九功笑眯眯上前贵妃与二妃问了安,这才看向贺圣朝。
贺圣朝躬身道:“整整五日,这会子时辰刚刚好!奴才正要开锁呢。”
后殿的殿门上落了个大大的铜锁,钥匙贺圣朝日夜随身携带,从未离身片刻。甚至后殿的窗户也都是上锁的!因此没人能偷偷送一丁点吃食进去。
梁九功轻咳了一声,“那就开吧。”
“嗻!”贺圣朝忙不迭上去,手脚利落地打开了殿门。
吱呀一声,封锁了足足五日的后殿,再一次涌入喧嚣。
贵妃一马当先,直奔最里头的佛堂。
这小小的佛堂里,迦南香的气味悠悠不绝,佛龛上烛火正燃着,佟妃正合眸端坐在罗汉榻上,再缭绕的烟火中,宛若一尊观音。
午后的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射进温柔的光,这光正落在佟妃的后背上,给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淡淡光华,就像是大光相临身一般。
这一幕,叫所有人都愣住了。
见惯了场面的梁九功大总管也不免怔了一下,这佟妃娘娘……好像观世音菩萨啊!不过就是瘦了些,这几日没见,脸颊上的肉都快没了。
但梁九功很快就回过神来,上前打千,“奴才恭喜佟妃娘娘功德圆满。”不管怎么说,能辟谷礼佛五日,这佟娘娘还真是有点门道啊。
而后,舜英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微颤的乌黑的睫毛,仿佛羽扇般,温敦的莹润的眸子缓缓呈现在众人眼前,那眼眸里仿佛蕴藏着无数的灵性。
贵妃亦看得咋舌,佟妃虽美,她一直觉得,也只是寻常活泼可爱的小女儿家,今日才觉得,其周身这股子气韵,竟不似凡间女子。再看看佟妃那消瘦得惹人怜的身量,这五日辟谷,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曾进食粒米!
贵妃心道,莫非真是佛祖庇佑?佟妃竟是这般有佛缘!
舜英环视周遭,轻轻“啊”了一声,“五日已经到了吗?”——还挺快的。
梁九功起身道:“是,五日期满,娘娘这功德是大大的圆满啊!”
功德圆满个屁,我又不是佛修!
舜英理了理衣袖,正要下榻来,贵妃却一把扶住她:“多日不进食,你还是莫要动弹了。快,把燕窝端出来,先给佟妃喝上一盏。”
梁九功本想说,皇上传召,叫佟妃娘娘去乾清宫回话呢。但想到佟妃娘娘方才那沐浴光华的模样,便闭了嘴。还是先叫佟娘娘垫一垫把,不差这一会儿子。
贵妃这么一说,舜英还真有些饿了。
温热的牛乳燕窝,炖得火候极好,入口甜而不腻,舜英一勺勺吃着,进食的速度自是比往日快了些,但不曾失了礼仪。
贵妃看了心疼不已,可怜见的,饿了五天了,却还得顾忌礼数。
贵妃又忙亲自从食盒将其他几样翻菜取了出来,不消说,都是好克化的食物——嫩嫩的鸡蛋羹、香香的桂花甜酪,炖得软烂的鸡笋粥、还有豆腐羹、小米糕和一碟素什锦。
味道都不错,就是像是给没牙老太太吃的。
而且,肉太少!
她想吃东坡肉、烤乳猪、糖醋排骨、神仙鸭子、黄焖栗子鸡、荷叶粉蒸肉……
整整五天没吃肉啦!
鸡笋粥里就只有那么一点点鸡丝,塞牙缝都不够!
舜英以优雅的姿态把贵妃带来的这些饮食这些全都吃完了,嗯,也就五分饱吧。
梁九功见状,忙道:“请娘娘沐浴更衣,皇上还等着您回话呢。”
舜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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