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砚深把一杯温好的蜂蜜水放在林晚意手边的小几上。
“喝点水。”
林晚意捧着一本原文书,头也没抬。
“顾团长,你现在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
“胡说。”
他的手指很轻地,将她脸颊边散落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
“我下午要去师部开个会。”
林晚意翻了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
“去呗,跟我报备什么。”
“可能要晚点回来。”
他的手没有收回去,顺势又帮她理了理盖在肚子上的薄毯。
“你在家把门锁好。”
“知道了。”
“不相干的人敲门,别开。”
“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八百遍了。”
“要是天气好,想出去晒太阳,就在咱们院子里。”
他停了一下。
“别去远的地方,外面的路不平。”
林晚意终于从书里抬起头,看着他。
“顾砚深,你是不是想在我脚上拴个绳子?”
他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一副很认真在考虑这个提议的样子。
“行了,快去吧。”
林晚意被他看得没辙,伸手推他。
“一个大团长,婆婆妈妈的,也不怕手下的兵笑话你。”
他站着没动,又低头看了一眼她手边的水杯。
“水别等凉了再喝。”
林晚意拿起水杯,在他面前喝了一大口。
“行了吧?”
他这才点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
“别坐太久,当心着凉。”
说完,他才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
家属院的另一头,一间低矮的平房里。
李嫂端着个空盆子,神色慌张地敲开了一扇门。
赵雪柔一把将她拽了进去,然后迅速关上门。
“慌什么?”
李嫂把盆子往地上一放,声音都在抖。
“雪柔,你……你真要这么干?”
“那可是顾团长……他要是知道了,会扒了我的皮的!”
赵雪柔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往日的温柔,冷得像冰。
“顾团长又怎么样?”
“他能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辈子?”
“你等着瞧,只要她今天名声臭了,你看顾家那样的门第,还要不要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
李嫂哆嗦了一下,嘴唇发白。
“可……可她怀着双胞胎呢,万一真出点什么事……”
“我说了,我会有分寸!”
赵雪柔打断她的话。
“我才是那个摔倒的人,能有什么事?”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直接塞进李嫂手里。
“你只要到时候,带着钱嫂她们几个嘴最碎的,‘刚好’路过就行。”
李嫂的手一碰到那个布包,就像被烫了一下。
她捏了捏,很厚,里面是几张崭新的大团结。
“就……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赵雪柔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反抗的寒意。
“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是路过,然后亲眼看见了团长夫人仗着身份,把一个好心去看望她的同志,狠狠推倒在地。”
李嫂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
“推倒在地……”
“对。”
赵雪柔看着她,一字一顿。
“是她,林晚意,推的我。”
“我记……我记住了。”
李嫂把钱死死攥在手里,转身拉开门,几乎是跑着离开的。
赵雪柔看着她仓皇的背影,走到屋里唯一的一面小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单薄裙子,脸色苍白,眼神却亮得吓人。
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膝盖,那里有一片早已准备好的、不那么新鲜的青紫色。
万无一失。
她要让林晚意,今天就身败名裂,被所有人唾弃!
……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
林晚意搬了把舒服的躺椅,在自家小院里看书。
暖洋洋的,微风拂面,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院门虚掩着,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几个军嫂的说话声。
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不远处。
“啧啧,你瞧瞧,真是皇后娘娘的命。”
是钱嫂尖酸刻薄的声音。
“小点声,人家听见了。”
李嫂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
“听见就听见!我们在这儿洗洗涮涮累死累活,人家倒好,晒着太阳看闲书!”
另一个军嫂附和道。
“就是!怀个孩子就金贵成这样了?咱们这院里谁没生过?哪个不是挺着大肚子照样下地干活?”
钱嫂的声音更大了些。
“人家那成分能跟咱们一样吗?资本家小姐,从小就只会享受!”
“我看顾团长真是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了!”
李嫂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任务,清了清嗓子。
“行了,都少说两句吧,咱们就是路过,去水房打点水。”
几个人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脚步却没动,叽叽喳喳的闲聊声像一群苍蝇一样,嗡嗡地钻进耳朵。
林晚意翻了个身,用书盖住脸,懒得理会这些长舌妇。
她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眼角的余光里,一个人影正快步朝她这边走来。
是赵雪柔。
林晚意坐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里的书。
赵雪柔径直走到她面前,脸上挂着一抹极其奇怪的、介于讨好和挑衅之间的笑。
“林嫂子。”
林晚意没应声,只是看着她,等她表演。
“听说你喜欢晒太阳,我……”
赵雪柔的话故意没说完,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不远处的钱嫂她们听得一清二楚。
她往前走了一步,离林晚意更近了。
就在离林晚意只有两步远的地方,她的脚踝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地一扭。
整个人像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直挺挺地朝着林晚意扑了过来。
她扑过来的目标不是地面。
是林晚意高高隆起、盖着薄毯的肚子。
一道凄厉到变了调的尖叫,瞬间划破了整个家属院午后的宁静。
“啊——!”
赵雪柔那声凄厉的尖叫还未散尽,人已经重重摔在地上。
她没有扑到林晚意身上,而是在离她躺椅半米远的水泥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
“啊——!”
李嫂的嗓门紧跟着响起,比赵雪柔的叫声更夸张。
“赵同志!你怎么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