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被一股蛮力由外向内撞开,一溜黑甲禁军鱼贯而入。
与此同时,宋承漪有了动作,她缓缓地、虚弱地,如同飘零的枯叶般旋转着跌倒在地。
她半阖着眼,瞥见一双黑色朝靴大步跨过门槛,停在了她面前。
宋承漪记着桂姑的提醒,装出要痛晕的模样。
这感觉她深有体会,装起来倒也驾轻就熟,有模有样。
她蜷缩着身体,紧咬唇瓣,唇角溢出难忍的痛吟声,五六声后,便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碎步声,一个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厉声斥骂。
“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谁给你的狗胆子!”
宋承漪心惊,这是在骂谁?
紧接着,便有人扑通跪地,带着哭腔颤抖着辩解:“徐总管,奴才是按照您的吩咐......”
听声音是抓她的小太监,宋承漪心中盘算着,应是内务府总管来了。
徐大达踹了他一脚,“蠢材!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位是什么来头就将她带走,杂家不是一再叮嘱你要仔细办差吗?你倒好,给我捅出这么大的娄子!”
小太监求饶:“徐总管......您就饶了小的......小的也不知她.....”
她是那个阎王爷的新宠啊!
小太监根本不敢看立在刑架旁的那道身影,阴气沉沉,像是要抓人去地狱。
徐大达心中同样发憷,这位可是怒气冲冲地从御前甩脸子走人的,连文睿帝的面子都不给。
“你朝着杂家跪有什么用,该换个方向,给郁大人磕头认错,赔罪!”徐大达又恨恨地踢了小太监一脚。
宋承漪眼皮一动。
站在她跟前的,是郁攸迟。
小太监哆嗦着挪着膝盖要跪过去,就见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女子又缓缓睁开了眼。
宋承漪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眸中含泪,楚楚可怜地望向他。
“世子若是再晚来一步,怕是见不到妾身了。”
郁攸迟蹙着眉,将她从头打量到脚。
女子浑身浸染血污,脸颊也蹭上了几道血痕。
两人痛感相连,就算明知她并未真的受伤,还是压不住心中的怒火。
郁攸迟的视线刚转向小太监,对方霎时吓得脸白,哭求道:“郁大人,她身上的伤都是暴室这老婆子弄的,与小的无关啊。”
桂姑也跪倒在地,神色还算镇定,反口问道:“没有你?她何至于来这里走一遭,奴才也只是按例办事,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宋承漪想为桂姑说几句好话,启唇道:“这位姑姑.....说得......其实也有理......”
她气若游丝的声音,令郁攸迟心中发紧。
他冷声打断:“闭嘴!”
在他冷冽的视线下,宋承漪只得抿紧了双唇。
郁攸迟虽摆着冷脸,却利落地蹲下身,将她一把抱起。
揽住她的手臂坚实有力,怀抱也清新好闻,宋承漪忍不住多嗅了几下,心中也安定下来。
郁攸迟侧头道:“徐公公。”
徐大达躬身上前,陪着笑脸道:“郁大人有何吩咐?您尽管说。”
“暴室的滋味,让他留下尝尝。”
小太监抖得如筛糠,徐大达喘了口气,终于能送走这尊大佛了,“都听郁大人的。”
郁攸迟脚步未动,沉声道:“此案,移交武德司。”
徐大达顿时眼睛眉毛挤在一处,小心地道:“可是郁大人,不是老奴不愿交接,这是皇上交下来的差事。”
郁攸迟语调平淡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所以,徐公公就借圣意胡作非为,滥抓无辜,把整个后宫搅得鸡犬不宁?”
徐大达低下头,眼中划过心虚。
郁攸迟冷冷一瞥,便已看穿他的心思,不咸不淡地道:“这未免叫人多想,徐公公是不是受了某人的授意,刻意要将此事闹大。”
徐大达急急地道:“奴才岂敢!奴才的心日月可鉴呐!”
郁攸迟不再理会他的表忠之词,抱着宋承漪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外边的屋子。
步行真正抱臂倚在门边,四个禁军逐一盘问那些姑娘们的身份。
蒋栗粒苦着一张脸,啰里吧嗦地说了一堆,与禁军解释了半天。
“大人,我家是城西开粮食店的,我真是良民,千真万确,我就是仰慕皇宫的宏伟壮观,想进来开开眼界。”
在旁的步行真被她絮叨得头疼,冷冷插话。
“开粮店的能打通宫中的关节混进来?你家卖的是金子做的米不成?”
蒋栗粒杏眼圆睁,直愣愣地反驳:“可我真是这么进来的,再说开粮店的怎么了,你难道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凭什么瞧不起人。”
步行真眼神一厉,几步逼近,那双极具压迫感的下三白眼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靠在墙角的蒋栗粒哪里见过这么可怕的眼神,她一下子就......
抱住了他的大腿。
步行真愣了愣,下意识想踢开她。
但这姑娘不知吃什么长大的,抱他腿的力气极大,手指甲都扣到了他的大腿肉里,一时竟甩不开。
蒋栗粒见风使舵的本事大,人命关天,气节没什么用。
“大人,民女就是个卖粮食的升斗小民,求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民女吧,民女会记得您的大恩大德,下辈子做牛做马伺候您。”
嚎啕大哭的样子,活像个小寡妇哭坟。
郁攸迟走到里门外,见到此情景只略微挑眉,本不欲理会。
但怀中一直安安静静的人抬起了脑袋,手轻轻拽了拽他胸前的衣襟。
女子气若游丝地道:“放她们离开吧。”
宋承漪抬眸,看向贴在墙壁站着的十几个姑娘,目光掠过蒋栗粒的时候,差点憋不住笑,装不成柔弱。
蒋栗粒听见这细弱的声音,立马松了手,眼含期待地看过去。
刚才,这男子是最先进门的,但他走路快得就像一阵风刮过,蒋栗粒连他的正脸都没看清楚。
此刻看清了,顿时惊为天人,好俊俏!
步行真拱手道:“世子。”
郁攸迟垂眼看着怀中的人,声音没波澜地道:“放人。”
终于捡回一条命的蒋栗粒一屁股瘫坐在地,嘴里念念有,“谢天谢地,遇见了一双活菩萨。”
“......臭侍卫。”
步行真眼睛一凛,蒋栗粒脖子一缩,赶紧把脸扭回墙角。
*
在回去的马车上。
宋承漪不知要继续装晕还是要清醒着,眼睛一会儿睁一会儿闭,但随着马车的摇晃,她真的睡了过去。
女子睡颜宁静,脸上白一道红一道,身上的血腥气很重。
郁攸迟目光不定。
忽而抬手,掐了一把她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