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咯噔一下,脊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这谁惹得起啊?
连忙点头哈腰,小跑着从侧门钻了进去。
没过几分钟,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房额上还挂着汗珠,声音颤抖着。
“大将军,您请进!老爷在里头候着您呢,刚刚还在说您怎么还不来……快请,快请!”
陆楚晏冷冷扫了他一眼,一挥手。
身后将士们立刻列队跟上。
前厅里,袁康端坐正中,手捧一盏热茶,哪有半点疲惫?
陆楚晏瞥了他一眼,喉咙里滚出一声冷笑。
他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到他身边。
随后冲手下一摆手。
“都站好,排成两列,让相爷好好看看你们!”
一百人齐刷刷排开,铠甲铿锵作响。
袁康被这阵仗惹得心头火起,翻了个白眼。
“你带这堆歪瓜裂枣来干什么?一个个瞧着都像逃荒的,军容都成什么样子了!你们谁有那本事?怕不是拖后腿的吧!”
他忽然指着最前头一个满脸风霜的汉子,嗤笑出声。
“你!脸上这道疤是怎么回事?丑成这样,军营怎么收你的?难道军规已经烂到连乞丐都能入伍的地步了?”
话音没落,陆楚晏“啪”一掌拍在桌上。
他直直盯着袁康,一字一句道。
“彭鼎脸上的疤,是战场上拼来的!那一战,他孤身冲阵,斩敌十七,血流到脚踝才倒下!那是他的勋章,是命换的荣耀!你嘴里吐出的是人话?还是畜生语?”
“他们保家卫国,日日枕戈待旦,守的是山河,护的是百姓!没让你们这些坐屋里念诗的吃饱喝足、安心做梦?你不谢一句,还敢在这儿挑三拣四?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满腹经纶却无半分担当!”
“你有本事,你自己去前线试试!扛一天枪,站一夜哨,看你能挺几个时辰!天天只会吟两句酸词,写几篇无关痛痒的奏折,还敢在这儿贬我的兵?贬的是他们,羞的是你自己的良心!”
陆楚晏越说火气越大,猛地站起身。
“都跟我走!这种毫无血性的玩意儿,不配盯着你们看!也不配说你们半个不字!”
袁康气得嘴唇发抖。
“你……你……竟敢……在本相面前如此放肆……你可知……你这是以下犯上……”
他一辈子养尊处优,何曾被人如此辱骂过?
“陆楚晏!你……你怎么敢!”
他胸口剧烈起伏,眼前一阵阵发黑。
袁柳儿立刻从屏风后冲出来,一把扶住父亲。
她本以为今日能演一出好戏。
父亲先摆出威严姿态,冷脸训斥陆楚晏。
她再适时现身,软语相劝。
既显体贴,又能让陆楚晏心生感激。
谁能想到,这陆楚晏根本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竟二话不说拍桌怒骂,简直是疯了!
袁康指着陆楚晏远去的背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指甲发青,额头冷汗直流。
陆楚晏早跨出了相府大门,领着人直奔城门。
真傻!
他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
方才在相府,明明可以直接拂袖而去。
何必与那老狐狸多费唇舌?
每耽误一刻,都可能让计划出现变数。
他越想越恼,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若非念着同朝为官的情分,他根本不会踏入相府半步。
可那袁康不但不领情,反而咄咄逼人。
简直不知好歹!
呸!
他狠狠啐了一口。
早晚把他从丞相位上踹下去!
袁康靠在椅背上,由丫鬟轻捶着胸口。
直到呼吸渐渐平稳,他才缓缓直起身,眼中寒光四射。
“更衣!备轿!我要进宫!”
他立刻换上官服,拉着几个同僚,火速进宫。
到了宫门,却被拦住。
陛下正带着陆小姐在御花园玩,不见客。
袁康闻言,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他堂堂宰相,为国事奔波,竟连宫门都进不去?
而那个小丫头,竟能随意出入内廷,与陛下同游?
御花园是内廷重地,外臣无旨不得擅入。
他不敢硬闯,只能干等着,打发彭明海去禀报。
彭明海快步穿廊过殿,低着头一路小跑。
皇帝来了。
袁康急忙整了整衣冠,低头准备行礼。
可皇帝怀里,居然还扛着个丫头。
那丫头发髻微乱,脸上带着未散的笑意。
一手搂着皇帝的脖子,一手抓着他的肩甲。
而皇帝此刻低头看着怀中之人,嘴角噙着一丝罕见的温柔笑意。
袁康瞪圆了眼。
这是仪瀛宫!
是上朝议事、君威凛然的地方!
平日里百官跪奏,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却成了儿戏之所?
一个外臣之女,竟能如此放肆?
她当自己是什么?
小祖宗?
袁康刚压下去的气,一下冲上头顶。
可他还得强忍着怒意,规规矩矩地跪下磕头。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倒是心情不错。
斜倚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丞相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倒不是没人把相府的事捅到皇帝耳朵里。
只是他一整天都陪着沅沅,压根没空听暗卫汇报。
袁康脸都青了。
“陛下!陆大将军在我府里拍桌子骂人,说话难听得要命!我连他手下那几个兵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他就带着人扬长而去!”
“陛下,您明明答应过我,让我先验过兵马,确认无误之后,才准陆楚晏出城的!如今他却擅自行动。这……这简直是公然抗旨啊!”
沅沅坐在一旁的小绣墩上,双手绞着裙角。
她听出来了。
这老狐狸是来宫里给爹爹使绊子的。
刚想开口替爹爹辩解两句,后背就被人轻轻压了一下。
皇帝嘴角一勾,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什么圣旨?”
袁康脑子里闪过一百种可能。
可皇帝这反应,完全不在他预想的剧本里。
他一时愣住。
“啊?陛下……您不是亲口答应的吗?”
皇帝语调平平,手朝袁康一摊。
“拿来。”
袁康懵了,眉头紧皱。
“……拿什么?”
皇帝耐心地解释。
“你说朕下圣旨了。既然是圣旨,那就该有明文诏书。圣旨呢?拿给朕瞧瞧。”
袁康哪里拿得出来!
那不过是君臣私下面谈时的一句承诺罢了。
他额头冷汗直冒,硬着头皮挤出几个字。
“陛下……那是口谕,并非正式诏令,所以……没有写在圣旨上。”
“哦?”
皇帝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