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
陆楚耀也跨进门来。
“过了县试，还有府试呢！我打心眼里信，大哥一定能一路顺顺当当考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提着的点心放在桌上。
那是他特地让厨房准备的，说是要给陆楚文补身子。
“你们倒一个比一个能耐，信心都快冒出来了。”
陆楚文合上手里的书本，眼底透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县试是第一步没错，可第一步踩不稳，后头再想走顺当就难了。再说了，这一回主考的大人可是出了名的难对付。”
他曾听父亲提及这位主考官性格严谨，批卷极严。
尤其看重文章气度与逻辑条理，绝非靠取巧就能蒙混过关之人。
“那也没办法，大哥这阵子起早贪黑地读书，我们都看在眼里。凭这份用心，区区一场小考，怎么可能过不去？”
自从大哥双眼复明以来，他就没一天闲着。
天还没亮就开始背书，府里谁见了不竖个大拇指？
大家心里都有数，这场考试，他稳得很。
就连府中的老管家也常说，世子这份毅力，远超同龄子弟。
两天后。
考试那天到了。
不少人走进考场时，一看到陆楚文的身影，顿时愣住。
“哎，你瞅见没？那个走在前头的是……大将军家的世子？”
“不是吧！堂堂贵胄，将来爵位直接就能接过去，干啥非要跑来跟咱们争这个秀才头衔？”
“还听说，他以前不是瞎的吗？眼睛都看不见，咋写卷子？”
“对啊，从小就看不见，到处求医都没用，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就算真治好了，早几年怎么不治？”
“可你看他现在这模样，走得稳稳当当，也不用人扶，该不会……真好利索了？”
“不可能吧！先天的问题，哪儿这么容易翻盘？说不定是装模作样呢。”
“可没人替他读题啊，考场规矩铁板一块，总不能一边听一边答吧？”
“就是说啊……要真是全盲，怎么下笔？字都不认得还考个啥？”
周围议论声嗡嗡作响。
可无论声音多嘈杂，陆楚文只当没听见。
经过差役一通挨个检查考篮，翻动每一页纸张，查看砚台底部有没有暗格。
确认没有带小抄、夹页，也没有藏匿任何违禁之物后，差役才点头放行。
其他考生早已匆匆入场。
唯独他不慌不忙，慢悠悠地抬步进去了。
按着号牌找到自己的棚位。
靠着窗户那一间，阳光洒进来，亮堂得很。
他不动声色地坐下，将随身携带的物品一一取出。
试卷发下来那一刻，他轻轻一展，用指尖沿着纸边迅速滑过。
随即扫了一眼题目，嘴角立马扬起一点淡淡的笑。
挽起袖子，开始磨墨，不急也不停。
墨汁由稀渐浓，色泽逐渐变得乌黑透亮。
旁人或许以为他在熟悉手感，实际上他已经把题目在脑中过了三遍。
等到墨色刚好，执笔蘸饱，在草稿纸上略略一划拉，脑子里已经清清楚楚。
毛笔尖在纸上走动，刷刷有声，一手工整漂亮的楷体跃然纸上。
边上几个原本偷瞄他的考生，看见他落笔如飞，思路清晰，全都变了脸色。
他们先前认定此人不过是靠关系混进考场，顶多写几行便要抓耳挠腮。
谁知他不仅提笔就写，而且文章流畅，毫无滞涩。
那股沉稳气势，根本不像是初次应试的新手。
之前传的那些话，难道是假的？
坊间都说他幼年失明，靠摸读盲文书勉强识字。
近年来更是闭门不出，极少露面。
有人说他根本无法独立答题，全凭他人代笔才能参加科考。
可眼前这一幕，完全不像一个视障之人所能做到的。
就连来回走动的考官，原本只是路过顺便瞧一眼。
结果脚步停了下来，站在他身后默默看了半晌。
考官年近五旬，阅卷无数，单看字迹就能判断考生大致水平。
他原本打算略扫一眼便走，却被那笔力所吸引，忍不住驻足细看。
越往下读，神情越凝重。
一看之下，心头直跳。
这字写得规整不说，文章开头点题准，层层展开，条理分明。
引用典故更是随手拈来，一点不卡壳。
这样的水准，已远超寻常秀才。
一个据说连光都分不清的人，写出这样的卷子？
考官眉头皱起，目光在他脸上反复打量。
那双眼睛始终低垂，专注在纸面之上，眉宇间不见焦躁。
这哪里像个什么都看不见的？
分明是寒窗十年的老手笔。
哪怕是那些常年苦读的士子，也不一定能在此时限内完成如此高水准的文章。
更别提书写还要兼顾格式规范、字体工整。
而他竟两者兼备，毫无取舍。
考场之中渐渐安静下来。
不只是考生察觉到了异常，连其他巡考的官员也开始留意这个角落。
越瞧越觉得，这双眼睛压根就没毛病，清亮得很！
看来要么是他的眼病早就好了。
要么就是以前传的那些瞎话全是空穴来风！
考试一路进行下来，陆楚文始终不慌不忙。
他端坐在座位上，脊背挺直，神情平静。
周围的考生或皱眉苦思，或频繁擦改。
唯有他几乎不曾停顿，节奏始终如一。
碰上要改动的地方，他手腕一抬，笔尖点墨，几笔就补得天衣无缝。
旁边的学子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卷面，心中暗自惊讶。
即便有临时调整的内容，他也处理得极为妥帖，前后衔接毫无破绽。
遇到经义里冷门的典故。
他稍稍一想，立马就能扯出一堆古籍来佐证。
最后那记收场锣刚响，他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
笔尖在纸上轻轻一顿，随即搁下毛笔，动作干脆利落。
四周还传来慌乱收拾文具的声音。
而他已经整理好袖口，将砚台推回原位，脸上不见丝毫紧张。
他慢悠悠吹了吹纸上的墨，把卷子整整齐齐交到巡考官手里。
那考官接过卷子时，忍不住啧了一声。
“世子这文采，真是没得说。”
他翻看几页，眉头舒展，显然对内容极为满意。
平日里阅卷无数，能让他真心称赞的寥寥无几。
陆楚文微微一笑，客气回道：“您太抬举我了。”
即便被当面夸奖，也没有流露出得意之色。
考官盯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终于没憋住，压着嗓子问：“下官冒昧一句……看您眼神清明，写字又快又稳，外头传的那些瞎了眼的事儿……该不会都是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