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的手还被那只宽大温热的手掌握着，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她看着眼前这个挽着裤腿，衣衫半敞，嘴角带着不羁笑意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这还是那个高高在上、喜怒不形于色的九五之尊吗？
“怎么？”贺凌渊见她呆呆地看着自己，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被朕的英姿迷住了？”
林知夏回过神来，脸上微微一红，却立刻嘴硬地反驳道：“嫔妾只是在想，皇上这般跳上船来，若是让御史知道了，怕是又要上书劝诫皇上，说您……有失体统了。”
“体统？”贺凌渊低笑一声，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小舟又是一阵摇晃。他毫不在意，反而长腿一伸，学着她的样子，也将双脚探入了清凉的湖水中，“在这行宫里，朕便是体统。怎么，只许你一人在此偷得浮生半-日闲，就不许朕也来分一杯羹？”
他目光扫过她那顶在头上的荷叶，又看了看她手里啃了一半的莲蓬，眼中满是笑意：“你那首‘不爱争春爱采莲’的诗，朕可是听见了。怎么，自己做了神仙，就不欢迎朕这个凡夫俗子了？”
林知夏没想到他连自己的打油诗都听了去，一张俏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皇上取笑嫔妾……”她小声嘟囔着，将头埋得低低的。
贺凌渊看着她这副又羞又窘的可爱模样，只觉得心中那点因政事而生的烦躁，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伸手摘下她头顶的荷叶，又从她手中拿过那个莲蓬，剥出一颗最饱满的莲子，径直送到了她唇边。
“张嘴。”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林知夏下意识地张开嘴，那颗清甜的莲子便落入了她口中。
“甜吗？”
“……甜。”
“那便不算是朕欺负你了。”贺凌渊满意地笑了，自己也剥了一颗放入口中，“嗯，确实不错。”
岸上的李德福和一众宫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何曾见过皇上这般……接地气的模样？
小舟在湖心悠悠地飘着，两人并肩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分享着同一个莲蓬。从行宫的山水景致，聊到她那条刚钓上来的倒霉鲤鱼，气氛轻松得不像君臣，倒像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璧人。
直到夕阳西下，湖面被染成一片金红，贺凌渊才意犹未尽地开口：“时辰不早了，回吧。”
他吩咐岸上的李德福：“去，将慧嫔钓上来的那条鱼，送到摘星阁的小厨房，让他们好生做了。今晚，朕便在摘星阁用膳。”
“是！”
当晚的摘星阁，灯火通明。
林知夏钓上来的那条鲤鱼，被御厨用最简单的清蒸之法，做成了一道鲜美无比的佳肴。除此之外，还有几样鸣琴特地点来的贺凌渊爱吃的菜。
两人在二楼的露台上用膳，凭栏远眺，可见山下各处宫殿的点点灯火，与天上的星光遥相辉映。
“尝尝你自己的战利品。”贺凌渊亲自为她夹了一筷子鱼肉。
林知夏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她立刻眉开眼笑：“好吃！看来嫔妾这钓鱼的本事，还算过得去。”
“何止是过得去，”贺凌渊看着她那副得意的小模样，失笑道，“朕看你是不务正业的本事，样样精通。”
“皇上谬赞了，”林知夏吐了吐舌头，给他斟满一杯薄酒，“嫔妾这叫劳逸结合。再说，若不是嫔妾‘不务正业’，皇上今夜，又怎能尝到这般美味的鱼，看到这般美丽的星空呢？”
贺凌渊闻言，竟无从反驳。他举起酒杯，与她隔空一碰，一饮而尽。
用过晚膳，宫人将残席撤下，换上了香茗和一架古琴。
贺凌渊负手立于栏边，正感受着夜风的清爽。林知夏走到他身侧，一同凭栏远眺。
“皇上，您看，”她仰起头，指着那片璀璨的星河，眼中闪着比星光更亮的光芒，“‘摘星阁’，果然名不虚传，感觉一伸手，就能碰到天上的星星呢。”
她看着看着，忽然回过头，对着贺凌渊狡黠一笑：“如此良辰美景，若无琴声相伴，岂不可惜？嫔妾见这儿有琴，手有些痒了，不知可否叨扰皇上清净，弹奏一曲，为这星月添几分声色？”
贺凌渊看着她那副跃跃欲试的灵动模样，心中的愉悦更甚。他含笑点头：“好，朕也想听听，这摘星阁的星声，配上你的琴声，是何等光景。”
“是。”
林知夏跪坐在琴后，素手轻扬，一串清泠如水的琴音便在静夜中响起。
她弹的，是一首名为《月下吟》的古曲。琴声悠扬，不似白日里的轻快，反而带着一种月色独有的温柔与静谧，仿佛将这满天的星光，都揉碎在了音符里。
贺凌渊回过身，静静地看着她。
月光如水，倾泻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她的眉眼专注，指尖灵动，整个人都沉浸在了琴声的世界里，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画。
他的心中，那根名为“心动”的弦，再次被轻轻拨动。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皇上，献丑了。”林知夏抬起头，对他盈盈一笑。
“很好听。”贺凌渊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的手，顺势环住了她的腰，没有松开。两人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林知夏，”他低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也落入了漫天的星光，炽热而专注，“朕发现，朕似乎……越来越喜欢你这只不务正业的小狐狸了。”
林知夏的心，漏跳了一拍。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那皇上……”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娇憨，“今夜，还要‘罚’嫔妾吗？”
贺凌渊的眼眸瞬间暗了下来，他低笑一声，打横将她抱起，大步流星地朝着内殿走去。
“自然要罚。”
他的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喑哑。
“罚你……陪朕一起，共赏这满船清梦，压星河。”
纱帐缓缓落下，遮住了一室的旖旎春光，也遮住了那窗外，温柔了一整夜的，漫天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