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理厂灼热的空气和嘈杂的机械轰鸣,与地下泵站的死寂阴冷形成了剧烈反差。墨白带着一身血腥和虫子的腥臭气味返回,将备份的数据芯片扔给正叼着焊枪、对着一个复杂引擎骂骂咧咧的老铁砧。
“啧,真够味儿的。”老铁砧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接过芯片插进控制台,浑浊的老眼快速扫过那些模糊影像和能量记录。看着看着,他脸上的不耐烦逐渐被凝重取代,焊枪也熄了火。
“妈的……吸髓蠕虫(marrow-driller wurm)……这玩意儿通常只在更深层的废弃反应堆附近打洞……怎么会跑到上面来的?”他指着那段蠕虫影像,脸色难看,“还有这能量波动……你小子怀疑跟空间有关?”
墨白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类似波动,近期频繁出现。可能吸引,或催化畸变体。”
老铁砧沉默了几秒,猛地一拍控制台,震得各种工具乱跳:“操!老子就说最近的单子怎么净是些邪门玩意儿!修复的装备能量残留异常,改造体情绪失控率飙升……原来根子在这?!”
他烦躁地抓着一头乱发,在原地踱步:“如果真是空间层面出问题了,那麻烦就大了!这他妈不是换个零件、修个管道能搞定的事!”
就在这时,隔离观察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墨白瞳孔一缩,瞬间转身冲了过去!
只见监测林幽生命体征的屏幕上,心率线正在疯狂地、无规律地剧烈波动,血压数值骤降!林幽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抽搐,嘴角溢出带着一丝诡异银色的泡沫,皮肤下的血管隐约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如同电路板般的淡蓝色纹路!
老铁砧也跟了过来,看了一眼就骂出声:“草!灵魂胶水和稳定剂也压不住了?!他体内那乱窜的能量正在反噬!物理层面也开始崩溃了!妈的,老子只是个工匠,不是神仙!这种伤得找专业的灵魂医师或者顶级的生物调制师!”
墨白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一把抓住老铁砧的衣领,声音冰冷得能冻结空气:“哪里能找到?!”
老铁砧被他眼中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杀气和焦急惊得愣了一下,随即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松手!老子又没说不救!妈的……算你们运气好,或者说倒了大霉……正好有个欠老子人情的家伙在附近‘出诊’。”
他走到一个布满油污的通讯器前,拨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加密频道,对着话筒没好气地吼道:“喂!‘鸦语者’!你他妈死哪去了?老子这儿有个快碎掉的‘瓷娃娃’,你再不来就等着收尸吧!对!就是上次你说的那种‘频率紊乱’的稀有病例!少废话!地址发你了,最快速度滚过来!诊金……诊金先记着!下次帮你搞‘那个材料’打八折!”
结束通讯,老铁砧对墨白道:“等着吧。那家伙脾气比老子还怪,但论处理这种能量反噬和灵魂创伤,地下世界她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就是收费黑得很!”
等待的时间异常煎熬。林幽的状况时好时坏,几次濒临死亡线,又被强心针和应急药物强行拉回。墨白就站在隔离室外,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像,只有紧握的双拳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大约半个小时后。
修理厂那沉重的液压主门再次发出开启的嗡鸣。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透入的微弱天光,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身穿一件一尘不染的、样式古朴的白色长袍,袍角绣着淡淡的、如同羽翼般的银色暗纹。她脸上戴着一张遮住了上半张脸的、乌鸦喙形状的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一双颜色极淡、仿佛笼罩着薄雾的嘴唇。她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梳理得一丝不苟,在脑后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插着一根像是骨针般的发簪。
她手中提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古老药箱的黑色木盒,步伐轻盈得几乎没有声音,与这个嘈杂油腻的修理厂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一个走错了时代的幽灵。
所有的噪音,在她踏入的瞬间,似乎都下意识地降低了几分。忙碌的学徒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好奇又带着一丝敬畏地看向她。
“啧,还是这副装神弄鬼的死样子。”老铁砧撇撇嘴,但还是迎了上去,“这边,‘鸦语者’,快点!”
被称为“鸦语者”的女子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场内的众人,在墨白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似乎透过面具打量了他),最后落在了隔离室内的林幽身上。
她没有理会老铁砧的催促,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隔离室外,隔着玻璃观察了片刻。那双隐藏在面具后的眼睛,似乎能穿透玻璃和仪器,直接看到林幽最本质的状态。
“有趣的‘回响’。”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冷空灵,如同冰泉滴落玉盘,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人心的力量,却又透着淡淡的疏离,“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她推门走进隔离室,示意机械臂学徒全部离开。然后她打开那个黑色木盒,里面并非现代化的医疗器械,而是各种水晶瓶、骨针、晒干的奇异草药、以及一些散发着微光的、不知名的器官组织。
她先是用几根细长的骨针,沾着某种散发着清香的墨绿色药液,极其精准地刺入林幽头部的几个穴位。林幽剧烈的抽搐立刻缓和了不少。
接着,她拿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里面装着小半瓶如同液态星光般的银色液体。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滴液体滴在林幽的眉心。
那滴液体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渗入皮肤。林幽皮肤下那些不正常的淡蓝色电路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缓消退。
最后,她将双手悬停在林幽身体上方,闭上眼睛,口中吟唱起一段古老而空灵的音节。她的指尖散发出柔和的、乳白色的光芒,如同温暖的光雨般洒落在林幽身上。
在这光雨的笼罩下,林幽原本急促起伏的胸口逐渐变得平稳,脸上痛苦的表情也慢慢舒缓开来,仿佛陷入了真正安宁的沉睡。监测屏幕上的各项指标,奇迹般地开始向正常范围回归!
整个治疗过程如同一种神圣的仪式,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韵味,与老铁砧那种粗暴直接的机械风格形成了鲜明对比。
墨白全程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放松了一丝。虽然依旧警惕,但他能感觉到,这个神秘的女人,拥有着真正能救治林幽的能力。
许久,鸦语者——或者更应称呼她的名号“苏沐”——缓缓收回手,光芒散去。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林幽的状况,然后才走出隔离室。
“暂时稳定了。”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摘下了那只乌鸦喙面具,露出一张极其清丽却缺乏血色的脸庞。她的眼睛是罕见的银灰色,瞳孔深处仿佛有薄雾流转,看不出具体年龄,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和疲惫。“但他的灵魂受损太深,体内多种力量冲突留下的‘沟壑’需要时间慢慢抚平,更需要……‘静养’。不能再受到任何强烈的能量冲击或精神刺激。”
她看向墨白,银灰色的眼眸仿佛能看穿他体内躁动不安的力量:“尤其是你。你身上的‘锐气’和那不安分的‘新力量’,对他而言如同刮骨钢刀。在他彻底恢复前,最好保持距离。”
墨白沉默地与她对视,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诊金。”苏沐转向老铁砧,语气平淡,“按照约定,下次‘虚空鲸的神经索’,八折。”
“知道知道!”老铁砧不耐烦地摆手,“少不了你的!……那个,你看,这小子情况这么麻烦,后续的调理……”他搓着手,试图讨价还价。
苏沐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每周我会来一次,直到他情况稳定。每次的诊金,用等值的稀有药材或能量结晶支付。清单我会稍后给你。”
说完,她不再多言,重新戴上面具,提起药箱,转身向门外走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工作。
“喂!这就走了?”老铁砧喊道。
苏沐脚步未停,清冷的声音飘来:“西七区下水道出现新型神经毒素畸变体,‘清道夫’处理不了,我去看看。”
第五个伙伴,医者·苏沐,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带着神秘的医术和冷淡的态度,加入了队伍。
她的到来,暂时保住了林幽的性命。
但她的话语,也无疑为墨白和林幽之间那特殊而危险的关系,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