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修理厂里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机油,流动缓慢却沉淀下一些东西。林幽被带走后的几天,一种奇特的、带着金属噪音和粗口背景音的日常逐渐成型。
墨白几乎是自虐般地投入到力量控制的训练中。那堆废弃金属零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地充满抽象艺术感的残骸——有的被切成光滑的薄片,有的被挖出规整的圆洞,更多的是彻底消失了一部分,留下扭曲的断面。他周身偶尔不受控制溢散的锐利气息,让靠近他的人都会觉得皮肤隐隐刺痛。
“喂!杀胚!”老铁砧第N次怒吼着从一台老爷车底盘下钻出来,手里举着一个被整齐削掉一角的扳手,“这已经是这个星期报废的第七个工具了!老子这儿是修理厂不是废品回收站!你要练手去外面切钢板!再碰老子的工具柜,信不信老子用液压钳给你修修指甲?!”
墨白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手中一块半融化的齿轮正在危险地扭曲变形,发出细微的“滋啦”声。他缓缓收敛气息,齿轮“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抱歉。”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弯腰捡起那几块碎片,走到角落那堆真正的废料旁放下,然后又默默拿起另一块更大的钢板。
老铁砧气得吹胡子瞪眼,但也拿他没辙,只能骂骂咧咧地回去干活。
阿吉的腿伤在苏沐留下的药膏作用下好得飞快。他已经能丢开临时拐杖,一瘸一拐却速度不减地围着老铁砧的控制台和老旧设备打转。他的“奇思妙想”和老铁砧的“实用主义”几乎时刻都在碰撞。
“老铁头!你看这个能量转换器,如果我把反馈回路绕过稳压模块,直接接入次级线圈,效率至少能提升百分之十五!”阿吉兴奋地指着一个复杂的线路图——那是他用从垃圾堆里淘来的零件偷偷组装的小玩意。
老铁砧只看了一眼就暴跳如雷:“放屁!你那么干第一次超载就会让它炸上天花板!把你那点小聪明用在正道上!去把那边那堆传感器线缆给老子捋顺了!缠得跟鸟窝一样!”
“嘁,老古董,不懂创新……”阿吉撇撇嘴,但还是乖乖去整理线缆,嘴里不停嘀咕,“明明我的方案更优……爆炸只是概率问题……而且炸了也能收集数据嘛……”
小瞳的身体依旧虚弱,但脸色红润了一些。她大多数时候都安静地坐在她的专属角落(老铁砧给她找了张旧沙发椅,还铺了张相对干净的毯子),捧着热水杯,看着厂里的一切。她的感知能力似乎在缓慢恢复,有时会突然小声提醒:
“阿吉哥,你左手边第三根线……好像快熔断了……” “铁砧爷爷,你刚才掉在地上的那个小螺丝……滚到千斤底下面了。” “磐岩大叔……你好像压到遥控器了,那台举升机在动……”
她的提醒总是细声细气却异常精准,避免了几次小事故和小麻烦,让暴躁的老铁砧看她也顺眼了不少,偶尔甚至会粗声粗气地问一句“丫头,渴不渴?”
磐岩依旧是团队的定海神针(兼瞌睡虫)。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门口,巨大的盾牌像墓碑一样插在身边。任何试图窥探的不明人士都会被他一瞪眼吓跑。空闲时,他会拿着一块巨大的磨刀石,吭哧吭哧地打磨他的盾牌边缘,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或者干脆抱着盾牌打盹,呼噜声能在金属敲打声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天下午,阿吉又在鼓捣他的“小发明”,试图给修理厂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卷帘门加装自动感应系统。结果不知怎么接错了线,卷帘门突然疯狂地上下抽动起来,像个抽搐的钢铁巨口,还发出刺耳的警报声(警报声是他从旧玩具上拆下来的,音调极其滑稽)。
“哎哟喂!搞错了搞错了!”阿吉手忙脚乱地想切断电源。
老铁砧气得拿起一个油腻的抹布就扔过去:“小兔崽子!老子就知道你没事就要整点幺蛾子!”
抹布精准地糊了阿吉一脸。
正在打盹的磐岩被警报声惊醒,猛地站起来:“敌袭?!”他下意识地举起盾牌,结果动作太大,撞翻了旁边一摞空油桶,哐啷哐啷滚了一地。
小瞳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吓得缩了缩脖子。
就连沉浸在训练中的墨白也被惊动,锐利的目光扫过来,指尖一缕黑芒一闪而逝,差点把手里刚有点成型的金属块给湮灭了。他皱紧眉头,看向那扇还在疯狂抽搐的卷帘门和滚得到处都是的油桶,脸上冰冷的表情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那是一种介于无语和恼怒之间的复杂情绪。
“哈哈哈哈!”一脸抹布的阿吉看着滚动的油桶和举着盾牌茫然的磐岩,自己先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老铁砧看着这场闹剧,骂到一半也没了脾气,只剩下哭笑不得:“妈的……老子这到底是修理厂还是马戏团……”
最终,老铁砧亲自切断了总闸,卷帘门才安静下来。阿吉顶着满脸油污被罚去把所有的油桶擦干净。磐岩帮忙把油桶扶起来,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头。小瞳悄悄松了口气。
墨白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金属块,继续他那枯燥而危险的控制练习。只是在他再次尝试引导力量时,动作似乎比刚才柔和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