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石室低矮而狭窄,仅容四人并立。萧云璃靠墙坐下时,肩胛撞上一块凸起的岩石,钝痛从后背窜上来,她没出声,只将左手压在右腕内侧,防止指尖不受控地颤动。
卫无咎立刻蹲下,把外袍叠成方块垫在她身下。他没说话,但动作比以往更急,袖口雷纹一闪即隐。玄真子提灯的手垂落,灯焰贴着地面晃了半圈,终于熄了。苏绾退到门口,断剑横在胸前,剑尖对着来路,呼吸放得极轻。
“别运功。”萧云璃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石面,“调息走偏脉,用脚底换气法。”
苏绾点头,指节松了又紧。玄真子欲言,却被卫无咎抬手拦住。三人静默下来,空气里只剩下极细微的滴水声,从石缝深处传来。
萧云璃闭眼。心火在识海边缘游走,像一缕将熄未熄的残烬,稍一触碰就剧烈跳动。她不敢深探,只以烬墟中某段记忆为锚——那是她炼化第三缕心火时,一名战死者临终前留下的行军口令。她默念那串无意义的音节,一遍遍压住经脉里的灼痛。
三息后,她睁眼,视线稳了。
“清伤。”她说。
卫无咎立刻解开护腕,从夹层取出一只瓷瓶。他倒出一粒药丸递给玄真子:“凝血固脉,含三刻再咽。”玄真子接过,目光落在萧云璃鼻下未干的血痕上,嘴唇动了动,终究没问。
苏绾撕下衣角,包扎左臂一道划伤。她动作顿了顿,低声道:“刚才那镜……你滴血之后,它显了东西?”
萧云璃没答。她从袖中取出残镜碎片,掌心托着,不给任何人近看的机会。镜面裂痕交错,但中央一点微光仍在流转,勾勒出一段符文链的轮廓。
“这符文,你见过吗?”她问苏绾。
苏绾眯眼细看,摇头:“不像太虚观正典里的体例。倒有点像……古陵志里的旁注。”
“哪个部分?”
“关于皇陵地脉的记载。”苏绾声音压低,“我抄过三页。里面提过一处‘无名殿’,不在常规图录上,说是‘非凤血不得启’。”
玄真子猛地抬头:“你何时见过此书?”
“掌门闭关前。”苏绾盯着地面,“有位长老调阅《古陵志》,夜里偷偷焚毁残卷。我趁人不备,抄了最后几页。”
“为何不报?”玄真子声音紧了。
“报了。”苏绾抬眼,“我说了,但第二天那长老就调任外峰,没人追究。”
石室陷入沉默。滴水声忽然显得清晰起来。
萧云璃将碎片翻转,让那符文链正对微光。她没说这图案与烬墟中某段记忆完全吻合——那是她炼化第五缕心火时,一名守陵战将死前刻在骨甲上的标记。她只道:“这镜子能辨功法真伪。他们用它记录我的轨迹,说明他们也在找‘真’的东西。”
卫无咎皱眉:“可他们用的是魔改功法。”
“正因如此。”萧云璃缓缓开口,“他们不是在创造,是在修正。有人把太虚观的正法改成了魔道,再教给他们。”
玄真子脸色变了:“你怀疑观内有人授意?”
“不是怀疑。”她看着他,“是确认。若功法早已外泄,为何直到我们逼近真相才现身拦截?为何他们偏偏改的是引灵诀第三式?那一式,只有峰主级以上才能修习。”
玄真子喉结动了动。
“你闭关期间,谁执掌观印?”她问。
“三位长老轮值。”玄真子声音低了下去,“但……调阅《古陵志》的是陆长老,他负责典籍库。”
“陆崇阳的族弟。”卫无咎冷声道。
萧云璃没接话。她指尖轻抚镜缘,血迹已干,但那滴凤血激活的符文仍在微闪。她知道这碎片不只是钥匙——它还能反向追踪功法源头。只要再接触一次对方的音波,就能顺流定位。
但她不能说。
心火在经脉里缓慢爬行,像被冻住的火蛇。她现在连凝出一缕刃形都难,更别说对抗那群专为采样而来的黑袍人。他们下次不会只用音波,他们会带更多陷阱。
“接下来不能按原路调息。”她重新开口,“运功路线全换,呼吸节奏打乱。哪怕只是提气,也要错开两个节拍。”
苏绾点头,手按在断剑上:“他们怕我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不是看到。”萧云璃目光落在她脸上,“是认出来。他们怕的不是我们进皇陵,是我们认出那功法原本的样子。”
玄真子突然道:“若真有内奸篡改功法,为何不直接毁去典籍?”
“因为需要活体验证。”卫无咎接上,“他们得看正统功法在真人身上如何运转,才能一步步改。我们就是他们的试阵石。”
萧云璃看了他一眼,没否认。
石室再度安静。玄真子低头看着熄灭的引魂灯,手指无意识摩挲灯柄。苏绾靠在门边,眼皮微微发沉,但剑始终未放。
萧云璃缓缓收起碎片,塞进内襟。她能感觉到心火在识海深处微微跳动,比之前稳定了些。还不够,但至少不会再被轻易反噬。
“往深处走。”她说。
“可我们不知道路。”苏绾抬头。
“知道。”萧云璃站起身,扶墙撑直脊背,“凤血能启的地方,心火也能感。只要它还在烧。”
卫无咎立刻起身挡在她侧前方。玄真子提灯,没再点燃,只将灯杆握在手中当武器。苏绾收剑入袖,脚步落在最后。
石室出口狭窄,四人鱼贯而出。萧云璃走在第二,右手始终贴着石壁,掌心传来微弱的震颤——像是地底有东西在同步搏动。
她没回头,但能感觉到卫无咎的肩线始终比她快半寸,玄真子的脚步比之前沉重,苏绾的呼吸节奏已经变了三次。
刚转过第一个弯,她忽然停步。
指尖下的石壁,温度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