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指尖仍压在地图上,那道由心火映出的傀儡阵虚影尚未散去。血凤令在袖中持续发烫,像是被什么力量反复叩击。她没有移开手,目光落在案前那截断裂的傀儡手臂上,关节处银丝缠绕,内里刻痕泛着微绿。
帐帘掀动,卫无咎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块暗色残片,边缘参差,像是从某件完整器物上硬生生掰下来的。他将残片轻轻放在案上,与那截手臂并列。
“这是昨夜清理战场时,在一头妖兽腹中发现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符文走势与之前所见一致,只是更深一层,像是刻意封存。”
萧云璃终于抬手,将血凤令取出,置于两件物品之间。令旗表面那道扭曲符文微微跳动,竟与残片上的纹路产生共鸣,一丝极细的幽光自缝隙中渗出,缓缓爬行,最终在空中交汇成半个印记——形似蛇首盘绕,又似火焰倒生。
她闭眼,眉心赤纹骤然发热。心火自识海涌出,顺着经络直抵双目。破妄之眼开启的瞬间,视野中的符文不再是静止的刻痕,而是一层层叠加的咒印,如同蛛网般交错缠绕。
第一层是伪装,寻常修士所布的障眼法;第二层是禁制,用于封锁信息外泄;第三层……才是真正的密令内容。
心火如针,一寸寸刺入最深处。她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沉重,额角渗出细汗。就在那一瞬,画面浮现——一座地底石殿,四壁刻满妖族图腾,中央祭坛上摆着数枚丹药,旁边站着一名身穿贺兰洲长老服饰的老者,正将一枚丹药递给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画面之外,传来低语:“以散修之血,饲我魔胎。”
她猛然睁眼,眸中火光一闪即逝。
卫无咎察觉异样,低声问:“陛下,可看清了?”
“贺兰洲。”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他们用丹药控制散修,换取傀儡术为奴。那些嵌入妖兽体内的碎片,不是临时操控,而是早就埋下的‘种子’。”
卫无咎眉头紧锁:“所以袭击并非偶然,而是为了验证您是否能唤醒阵法本源?”
“不止如此。”她指尖轻点密令残片,“他们在试探谁能真正掌控血凤令。若我能补全阵眼,说明血脉未断,威胁便大。若不能……他们便可继续藏身幕后。”
帐内一时寂静。远处营地传来伤员低哼与器械搬运之声,战火虽熄,余波未平。
萧云璃将血凤令收回袖中,目光沉定。“传白千杀。”
卫无咎应声退下。不多时,帐帘再动,白千杀步入,铁面遮脸,肩头千火幡微微晃动。他站在案前,并未行礼,只盯着那两件残物。
“你找我?”他问。
萧云璃没有绕话,直接将密令残片推向他面前。“你妹妹的傀儡,为何会有这种符文?”
白千杀瞳孔一缩,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看着那抹幽绿,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三年前。”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病重将死,贺兰洲送来一枚‘续命丹’。说是解毒圣药,实则是控魂之引。服下后,她每夜梦魇不断,操控傀儡时会无意识刻下这些纹路。”
萧云璃盯着他:“你明知如此,为何不早说?”
“我说了谁信?”他冷笑一声,“一个散修首领,带着满身妖气的队伍,跑去告诉女帝,我们是被人种了咒的?你会信,还是先烧了我?”
她没说话。
白千杀抬手,指尖缓缓抚过铁面左缘。“我也吃过他们的药。那东西会侵蚀神志,让人变成听话的壳。我撑了七日,第七夜发狂,撞破药炉,滚烫的妖火溅在脸上……这才挣脱出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面具不只是遮丑。是怕人看见这伤,就当我已被污染,不可信。”
营帐外风声掠过,吹得烛火偏斜。光影在他独眼中晃动,像是一簇将熄未熄的火。
萧云璃静静看着他,忽然问:“你知道她体内还有噬心咒?”
白千杀猛地抬头。
“你不知道。”她语气肯定,“否则不会让她亲自操控阵眼。那咒潜伏多年,遇战则醒,借痛楚激发执念,让她越战越疯,最后彻底失控。”
白千杀的手掌攥紧,指节发出轻响。“那你现在打算如何?杀了我们,还是囚起来?”
“我若要杀你,早在你第一次露破绽时就动手了。”她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你在烬墟幻境中也有感应,对吧?那一缕心火震颤,是你体内残留的妖毒在回应我的火。”
白千杀沉默。
“我能焚尽伪心,也能试一试,把你体内的东西烧出来。”她说,“但你要想清楚——若你仍是贺兰洲的棋子,哪怕一丝残留,凤火都会让你当场灰飞烟灭。”
帐内空气仿佛凝住。
良久,白千杀缓缓抬起手,摘下了铁面。
左脸赫然一道焦黑疤痕,自眼角斜划至下颌,皮肉扭曲,像是被活生生烙过。伤口早已愈合,却透着一股死气,与周围肌肤格格不入。
他直视她:“那就试试。若你能烧干净这毒,我不求赦免,只求一个机会——亲手毁了贺兰洲的炉。”
萧云璃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她伸出手,一缕心火自指尖升起,缓缓靠近那道伤痕。
就在火光触及皮肤的刹那,疤痕骤然泛起幽绿,仿佛有东西在皮下挣扎蠕动。白千杀闷哼一声,身体绷紧,却没有退。
心火深入,与那股阴冷之力交锋。他的呼吸变得粗重,额上青筋跳动,但始终站立不动。
萧云璃神色不变,继续催动心火。她能感觉到,那毒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可除。但这伤……确实是他挣脱控制的证明。
火光渐弱,她收回手。
“一次不够。”她说,“需连焚三夜,方能探到底层。你若敢来,子时到我帐外候着。”
白千杀重新戴上面具,点头:“我会来。”
他转身走向帐帘,脚步略显沉重。就在即将出门时,忽又停下。
“陛下。”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你说心火能听见执念……那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父亲临死前,抱着女儿说‘别碰那些药’?”
萧云璃没动。
“我没听清。”他自嘲一笑,“等我烧干净这脑子,或许能想起来。”
帘子落下,他人已离去。
帐内只剩她一人。烛火摇曳,映着案上密令残片。那半行暗文仍未破解,边缘隐隐浮现新的符号,像是某种倒写的古篆。
她伸手抚过令旗,指尖微热。心火悄然流转,准备迎接子时的到来。
外面巡营的脚步声规律响起,风沙轻卷帘角。她坐在案前,一动不动,仿佛在等一场注定到来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