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璃靠在药摊后方的墙角，袍角还残留着老鼠啃咬的痕迹。那只灰毛小兽早已不见踪影，但她体内的心火仍在震颤，金线虽断，方向未改，依旧指向西南深处。她闭目凝神，焚邪真意如细流般在经脉中游走，压制住血脉翻涌的躁动。
子时将至。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抚眉心，以心火同源之力牵引意识沉入识海。眼前景象骤变，焦土漫天，风沙卷着残甲碎片呼啸而过——烬墟到了。
第八缕心火尚未完全炼化，火焰边缘微微颤动，像被无形之手撕扯。她知道此时冲击第九缕极为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神。可噬魂幡已落入夜无痕之手，若再不掌握更多线索，这条线就此断绝。
她咬牙催动意志，将自身精魄凝聚成刃，刺向那团悬浮于祭坛中央的第九缕心火。
“轰——”
火焰猛然炸开，又迅速收束，化作一根极细的金丝，自她心口延伸而出，穿过战场废墟，直贯现实。金线尽头，钉在一只正在墙缝间爬行的老鼠身上。
魂火引，成。
她睁开眼，冷汗滑落额角。能力初成，尚不稳定，但已能锁定活体魂魄中的残息。她立刻运转魂火引，心火化针，顺着金线刺入鼠魂深处。
刹那间，一幅残影浮现。
昏暗后巷，堆满药渣的木桶旁，一群老鼠围聚争食。其中一块残叶沾着黑气，符文扭曲，隐约可见一个篆体“贺”字烙印其上。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那残叶散发的气息，竟与贺家秘传的“淬魂丹”如出一辙。
此丹唯有贺九瑛一脉可炼，专为稳定高阶魂体所用，寻常修士求之不得，怎会流入鬼市喂鼠？
她瞳孔微缩。这不是疏忽，是刻意为之。要么是为了掩盖炼丹痕迹，要么……是在批量豢养携带丹毒的魂仆。
金线欲顺此气息逆溯源头，刚触及一道隐蔽波动，便如遭刀斩，瞬间断裂。
她猛地回神，意识归体，背脊一阵发凉。
三步之外，立着一道人影。
黑袍覆面，袖口凤凰纹隐隐发烫，与她心火产生共鸣。正是夜无痕。
他何时靠近的？为何毫无预兆？
萧云璃不动声色，焚邪真意悄然流转全身，封住所有气息外泄。她垂眸，掌心贴着墙面，借力稳住身形。
夜无痕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袖口烙纹，声音低哑：“女帝好手段。”
他没有质问她如何追踪，也没有提烬墟，反而直指核心：“这幡……是贺家送我的见面礼。”
萧云璃心头一震。
贺家主动赠凶器？还是夜无痕本就与贺家有约？
她抬眼，语气平静：“你可知此幡吞魂三千？”
“我也知，”他冷笑，“它只认一种血——凤凰之血。”
空气骤然凝滞。
她忽然明白，噬魂幡并非单纯凶器，而是针对凤凰血脉的特殊法器。贺家为何要制造这种东西？又为何将其送给夜无痕？
难道贺九瑛早已预料到今日局面？还是说，这一切本就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她盯着夜无痕袖口的凤凰纹，那符号末端竖线贯穿圆环，像一扇关闭的门。与她在烬墟深处窥见的燃烧巨门轮廓一致。
此人不仅知晓烬墟存在，甚至可能掌握开启之法。
“那你拿它做什么？”她终于开口。
夜无痕沉默片刻，缓缓道：“等一个人回来。”
“谁？”
“不该问的，别问。”他转身欲走。
萧云璃未动，却在心中默运魂火引。金线虽断，但那一抹丹息已被心火记下。她闭目感应，方向依旧指向西南深处，未曾偏移。
夜无痕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你在查贺家？”他背对着她，声音更低了几分。
“我在查真相。”她答。
“真相不在鬼市。”他说，“而在你不敢触碰的记忆里。”
话音落下，他人已融入雾中，消失不见。
萧云璃站在原地，掌心微颤。
她不敢触碰的记忆……是指烬墟中那些闪回的画面吗？贺九瑛沉入地底时的释然，戒尘遗体嘴角的笑意，还有那句反复回响的低语：“这血脉本就是劫。”
她甩开杂念，重新收敛心神。眼下最要紧的是追查淬魂丹的来源。既然残渣出现在鬼市后巷，那炼丹之地必然不远。
她沿墙根潜行，避开主道灯火，转入一条狭窄岔路。两侧尽是废弃摊位，空气中弥漫着腐草与陈年药粉混合的气息。前方一处破棚下堆着几只空木桶，正是魂火引所见之地。
她蹲下身，伸手探入桶底，指尖触到一片湿润的残叶。取出一看，叶面符文已被腐蚀大半，但残留气息仍与淬魂丹一致。
她正欲收起，忽然察觉异样。
这片叶子并非自然脱落，而是被人用利器削断，切口整齐，边缘略带焦痕，似被火焰灼烧过。
有人在销毁证据。
她将残叶收入储物袋，继续搜寻周围。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串细小爪印通向墙角洞口，爪印尽头散落着几根灰毛，与之前那只老鼠相同。
她顺着洞口望去，里面漆黑一片。
正欲探手查看，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声。
她猛然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但她确信刚才有人呼吸过，极短促，几乎难以察觉。
她屏息静听，四周只有远处叫卖声隐约传来。可就在她放松警惕的一瞬，眼角余光瞥见墙头瓦片微微晃动，仿佛刚刚有人跃过。
她跃身而上，踩上屋顶。
月光斜照，映出一行湿脚印，正朝西南方向延伸。脚印很浅，像是刻意减轻体重，但每一步间距固定，节奏平稳，显然出自修行之人。
她沿着脚印疾行，穿过数条巷道，最终停在一栋三层楼阁前。
楼阁外墙斑驳，门匾已朽，依稀可辨“归元堂”三字。据闻此地原是一家老字号药铺，十年前因一场大火焚毁，此后无人敢居。
可此刻，二楼窗纸透出微弱烛光。
她伏身靠近，借屋檐阴影遮掩身形。窗缝内飘出一丝极淡的药香，混着某种熟悉的气息——正是淬魂丹的味道。
她正欲贴近细察，忽然感到袖中凤玉一阵温热。
同一刻，楼内烛光熄灭。
她不动，也不敢动。
数息之后，窗户缓缓开启一条缝隙。
一只干瘦的手伸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枚青铜铃铛。
铃铛轻晃，无声。
但她的耳中却响起一声尖锐鸣响，直刺识海。
心火剧烈震荡，金线自发延伸，直指那枚铃铛。
铃身刻着细密纹路，中心位置，赫然是半个凤凰烙印——与夜无痕袖口的图案，恰好能拼合成完整符文。